冉星霜把床上的玫瑰花闻了闻,递给他:“拿回去种吧。”
“嗯。”乐逢今无视她的揶揄,接过花,放在一旁的扶板上,他有一朵了,不会再种一朵。
“朝朝,躺着也把安全带系上。”干躺着不说点话不好,他拿起兄长的架势随口说道。
这几年,他时刻提醒自己的身份。
“哦。”冉星霜乖乖爬起来系安全带,转头看了一眼躺平的乐逢今,他偏着头,眼睛闭着,仍能看到他有棱有角的下颌骨骼,手臂压着被子露出来,他没有换飞机上的睡衣,穿了一件长袖,手臂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他太白了,那么硬朗英气的一个人,指节居然是淡淡的粉色。
冉星霜系好安全带后躺下,转个身背对着他,要说这六年,除了那一次拉着他的衣角哭到晕厥被他抱回来,还有滑雪的时候挂在他身上,他们还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乐逢今不是一个一板一眼的人,但是他从小在家风纯良的家庭长大,行事作风颇为正派,恪守成规决不逾越雷池。
他有分寸到什么地步呢,到冉星霜有时候觉得他在刻意回避的地步。在苏黎世,哪怕家里还住着保姆,他也不跟她住同一层,除非她生病,否则绝对不会进她的房间,更别提她创伤最严重那半年,被闪回折磨和噩梦惊醒,他也只是守在她门口,告诉她,“我在这,别怕。”
冉星霜聪慧,知道他的分寸代表着什么,也主动保持和他之间的边界。那时候心理医生建议她可以和信赖的人拥抱,她也忽略了这个建议,没找他。
但是这一次,她故意的,她以为他会板起脸说她不懂事,然后叫空乘换回单人床,把中间的隔板立起来,可他没有。
机舱内关了灯,只留了一点昏暗的照明,温度也降了,冉星霜往被子里躲了躲,躺平身子。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哪怕是躺着,享受着最好的服务,也漫长无聊。
也不知道乐逢今睡没睡,她低声喊了他一句:“逢今哥哥。”
有好久没有用过这个称呼了,以前她一这样喊,卓万期就在旁边哦哟哟起哄,每次在她面前提起乐逢今,总是说你家逢今哥哥,你逢今哥哥怎么怎么,顶烦人,后面她就干脆非必要不称呼,实在不行直呼大名。乐逢今除了沉声念她一句没大没小,也没阻止。
乐逢今也品味着这一声哥哥,转过头在暗淡的光线里见到一个清丽的侧脸,他又转向天花板。
“嗯?没睡呢,说吧。”
冉星霜想了一下,“像你这么正经的人,睡觉的时候是不是躺得直直的,双手叠着放在肚脐眼那啊?”
手放肚脐眼那?
“那不是正经,那是安详。”
死人才这么躺。
乐逢今没好气,翻了翻身,他原本就躺得随意,一条腿还屈着,现在干脆翻了一只脚搭在被子上。
冉星霜听到这动静,哼笑了一声,沉吟了许久又开口:“你每次来苏黎世看我,都坐这么长时间的飞机,不觉得麻烦吗?”
“什么意思?”
“就字面的意思啊,坐飞机不累吗?”冉星霜觉得她问的很明白。
“累。”乐逢今回答得很简短,如果要补充的话,是回国的飞机比较累。
冉星霜鼻腔里嗯了一声,又把身子转了过去背对他,被子发出沙沙的的摩擦声,感慨一句:“辛苦你了。”
她还想问他出于什么样的责任,在她成年了还这样不离不弃,但想了想答案很了然,就算了。
无外乎是说,哥哥对妹妹就是这样子。
也有点困了,冉星霜闭上眼睛,听到身后的被子动了一下,乐逢今开口:“朝朝,以后不能随便跟男人躺在一张床上,知道吗?”
他终于说了吗?还是忍不住要教育她几句咯?冉星霜哼哼笑了两声,“那你下去,你也是男人。”
乐逢今无奈地咳了咳:“所以说……”
“好啦!我不是傻子我懂,别啰嗦了,我要睡觉了。”冉星霜打断他,调整好睡姿,闭上了眼睛。
她说睡,便真的睡着了,练了那么久滑雪,又在机场转悠半天,说不累是假的。
北京时间十二点,飞机降落在穗城,近乡情怯,冉星霜原以为自己早就麻木淡漠,下了飞机什么也没看到呢,周围的空气,游走的人群,最熟悉的文字,耳边响起的噪音,很轻易就能把血液里的家国乡绪激活,海关姐姐一句:“欢迎回家。”竟让她偷偷酸了鼻子。
乐逢今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脸上挂着温柔的笑。
马不停蹄地坐上开往临城的高铁,冉星霜趴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隧道挺多的,漆黑一片,乐逢今的脸就映在玻璃上进入她的视野。他在给她的手机换一张国内的卡,又把她微信的国外手机号换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什么都想得很周到。
“号码是用你的身份证申请的吗?”冉星霜问他。
“嗯。”
“如果我用这张卡干了坏事,抓你还是抓我?”
乐逢今抬头睨了她一眼,见她眼里颇有几分认真地神色:“抓你。”
小丫头片子的脑袋里每天都装着什么?
又说:“你能干什么坏事?”
“唉,不知道,抓我的话就不干了。”冉星霜靠在座椅上,慵懒地看着窗外。
乐逢今笑了笑,“就这么想害我?”
玻璃窗里的姑娘淡淡勾了勾嘴角,乐逢今把手机放到她的小桌板上,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昨晚在飞机上,他没怎么睡好。
下榻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店,冉星霜梳洗完毕后,站在落地窗边俯瞰这一座城市,她生活过十五年的地方,六年时间几乎看不出大的变化,三四线城市的市区,也是高楼林立,根深叶茂的绿树无边无尽地延伸。
儿时她看过几次雪,曾经烦透了这座城市一成不变的景致,迫不及待的想要长大,去一个四季分明的地方,托乐逢今的福,已经实现过了。瑞士的春夏秋冬各有各的美,是天堂一样的地方,比临城好看太多,可此刻,它又比不上临城。
他乡的风景给人欣喜,而故乡给人安定,故乡是一个你不用设防的地方。
“咚咚咚。”门口响起敲门声,冉星霜打开门,乐逢今在门口扫了一眼她,蹙了一下眉,“走了,快换鞋。”
他们要去拜访冉星霜的高中班主任谢纯,当年乐逢今带着冉星霜捧着三个骨灰盒从印尼回来,是谢纯和居委会的人经手襄助做的善后工作。
冉星霜的户口迁到乐逢今的户下,也是谢纯签字见证的。这几年,谢纯偶尔会联系乐逢今,询问冉星霜的近况。
冉星霜很感激她,但回来拜访她,是乐逢今的提议。知恩于心,感恩于行,有恩必报,是他的家教。
冉星霜穿好鞋,和他坐上电梯,电梯墙像一面镜子照出他们的模样,乐逢今忽然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她不耐烦的啧了一小声,和镜子里的他对视了那么一眼后,把手插进外套的口袋,她平静地说:“我没事。”
他的表情太明显了,写着担忧。回临城见故人,祭拜丧亲,是必要的礼数,可是免不了要旧事重提,是一个露出伤疤的过程。
他担心她的情绪,她知道。
“那就好。”他又拍拍她的头。
“别弄乱我头发。”冉星霜说着,但没躲开。
从瑞士专门带了点奶酪,但上门做客是不够的,途径商场,买了点茶叶礼盒和人参补品。
乐逢今亮出他的付款码的时候,冉星霜伸手拦下,“去见我的老师,当然得我来付钱。”
乐逢今轻笑,“嗯,好,你来。”
“可以苹果支付吗?”冉星霜拿出手机问店员。
店员看了半天,“不能吧。”她不确定,这真不是一个主流的支付方式,她甚至没遇到过。
卡应该是能刷的,但她没带,尴尬了,冉星霜看了一眼乐逢今,见他脸上似笑非笑。
“用微信付,我教你。”他接过她的手机,当着她的面点了几下,让店员扫了支付码。
她的微信原来用的是外国的号码,不能收红包更别提支付了,所以她从来没有绑过银行卡,接过手机一看,绑了三张卡。
不是她的,只能是他的。
“算欠你的,我过几天还你。”她接过装着礼品的袋子。
乐逢今走在前面,伸手去拦出租车。
“嗯,欠我的。”他听这话,竟觉得有点不太高兴,给她拉开车门的时候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跟我算这些,你算得清吗?”
冉星霜把东西抱着腿上,良久也没说话,真是不好算的,算起来应该是个天大的数目,她要去哪里拉小提琴卖艺才能赚得到那么多钱。
乐逢今靠在椅背上,瞧见她低垂着眼睛一眨一眨的,心虚一瞬,凑过去摸她的头:“打疼了?”
“不疼。”她笑笑,把他的手拽下来,推了回去,又虚张声势地瞪他一眼:“你敢把我打疼试试,我明天就去把你的卡全部刷爆,让你立刻破产。”
乐逢今轻轻的笑了一声,看着前方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下次轻点。”
他心里呼出一口气。
她从没有主动刷过他的卡,那些吃穿用度被动接受的,她不拒绝,没去乐团打工之前,她几乎阉割了所有的自行支出,有一次半个月没回他消息,他以为哪招惹她了,过去一看,是手机坏了不去买新的,把他气的半死。
那时候乐逢今就知道,她接受他的付出,并没有那么心安理得,哪怕她最意志消沉无欲无求的时候,也没有拆卸她的自尊和倔强。
他真不乐意钱的事在她心上纠结来纠结去,所以没有逼着她去刷他的卡,他自己时常去看看女孩子平时需要什么,喜欢什么,主动下单送上门也不难,养小姑娘确实麻烦点,可小姑娘善解人意,她懂你在小心翼翼的维护她的情绪,所以刚刚唬你一句,告诉你她好着呢,没有因为你这句话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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