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Part 7 山有木兮木有枝

庄望舒睁开眼,看了一眼时间——八点。此时的他帽子还未完全清醒,慢吞吞换好衣服。突然,顾流安提过的打卡突然蹦进脑子。八点四十——他心里咯噔一下。北京早高峰,打车是妄想,地铁……他皱了皱眉,还是挤进了地铁站。

人潮像粘稠的河,推着他往前涌。他这才真切感受到什么叫“低估”。懋林楼下,电梯门映出他略显狼狈的身影。九点半了。他默默祈祷:千万别撞上顾流安。电梯门开,挤满陌生面孔,没有他。一丝侥幸刚浮起。

玻璃门打卡机冷冰冰地宣告“打卡成功”。门被拉开,顾流安就站在那儿,眼神冷冰冰地扫来:“庄导在国内呆这么久了,时差还没倒过来?”

庄望舒不知道是不是衣服穿少了,他只觉浑身血液一僵。随即他本能地扯出惯常那副温和面具:“路上堵……”后面半句卡在喉咙里——总不能说,是你家的床治好了我的失眠,让我睡过头了吧。

顾流安没接话,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转身走了。然而这件事却,缠了庄望舒一整天。原本他还在心里建设,等着顾流安晚上的冷嘲热讽,却不想下午便收到徐淋的消息:顾总去舟山出差,要去两个月左右。他让我提醒您,等他回来要进行剧本统筹。至于组建的班底人员我已经发到您邮箱里了,还请您过目。

心头那根绷紧的弦,松了,却空落落地荡着。他清楚自己对顾流安那点心思不清白,但这份沉甸甸的感觉,似乎超出了预估。也好,两个月,足够让他收拾干净,体面的离开。

坐惜春老,行看夏新。

春末夏至的第一条新闻,烫得庄望舒眼皮一跳——当红小生星二代曲误,被拍到与同性神秘友人同进同出酒店,举止暧昧。

曲误?庄望舒脑中空白了一瞬。少顷,他想起来了——《圣城之春》的男主角。电影刚下映,票房在文艺片里算不错,给懋林也挣了些名声。这档子事一出,对家水军、口碑风波……麻烦像墨点晕开。屏幕暗下去,手机被丢在一旁。他盯着天花板,闭眼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爱情曾是他最后的浮木。家人离散后,他才明白,活着终究是为自己。道理简单,做起来难。那些无处安放的悲喜,都被他死死摁进文字,拍成电影。直到顾流安一句“住过来”,轻易就碎了他垒起的高墙。但人终究是理智的动物。如今他住在顾流安家,传出去,就是现成的谈资。

暮春的风裹着暖意。叫的车还得等二十多分钟。没带烟,烦躁像蚂蚁在骨头缝里钻。他拐进711,拿了包白金万。点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烟味淡得出奇,或许是心情太糟。两支下去,那股无名火才勉强摁住。

司机是山东口音的大叔。“小伙子,烟抽这么凶,伤身啊。”大叔很直率,“我以前比你狠,后来身体顶不住,戒了。家里老小指着呢。”大叔说起老家念高中的女儿,声音忽然哽了一下,“想暑假多跑几趟,给她攒个平板……哎!这车!”一个急刹。大叔慌忙问:“您没事吧?”

“没事。”庄望舒挤出个职业性的笑。大叔的叹息沉甸甸的,压得他心头的阴霾更厚了。跟这些比起来,他那点纠结算什么。

车停在“京都牙行”门口。大字招牌下,一行小字“北京房友中介”。庄望舒扯了扯嘴角,有点荒诞。朋友推荐的,只能进去。

带他看房的男人三十出头,分析得实在。手机在兜里嗡嗡震了几回。庄望舒看他心神不宁:“好几回了,别有急事,你看看吧。”

中介面露难色:“公司规定,陪客时看手机……上次有同事被投诉,罚了三个月的奖金。”

庄望舒见他面露难色,又道:“你看吧,我不会和你老板说的。”

中介这才掏出手机,边回信息边解释:“家里老人住院,晚上得去陪床。”

看完房,天已经擦黑。

中介提出开车把庄望舒送回去,庄望舒拒绝:“我还有点事,自己回,你赶紧去医院吧。”

中介留下名片,道谢后匆匆离开。

晚高峰的车流喧嚣。他走进KFC随便吃了点东西。疲惫涌上来,他懒得挤地铁,又叫了辆车。司机很安静,一路沉默。

风温柔地牵绊住行李箱的轮子,气味混着某个念头,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

小时候背过的课文忽然清晰起来:结,是解不完的;人生中的问题也是解不完的,不然,岂不太平淡无味了么?当年老师赞它哲理深刻,他懵懂地背下,不解其意。此刻站在北京的晚风里,才品出一点滋味。

风再次拂过,轮子也再次滚动。不过这次,风不再是牵绊,而是推波助澜。而这风就像结一样,它一直都就在那儿,人要做的不是解开而是面对——坦然的面对。就像每个人的人生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不幸,人不该总是沉溺于苦痛,更多的应该学会面对。庄望舒觉得自己很幸运,悟出这个道理,他仅用了二十五年的时间。

翌日清晨,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愁绪仍在这座城市继续蔓延。

飞机爬升,广播声响起。庄望舒望着舷窗外渐渐缩小的城市轮廓,恍惚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曾向往来这里读书闯荡,实现自己的梦想。只是后来……思绪散在云层里,像一阵风,抓不住,握不紧。

庄望舒醒来时,机舱广播正在播报降落提醒。舷窗外云层渐散,露出浙江沿海的轮廓。自从高中随母亲移民后,这是他第一次回到故乡。记忆里六年级暑假的画面浮现——体弱的他被母亲牵着,一步步登上普陀山的石阶,在香烟缭绕中向观音菩萨虔诚跪拜。

飞机着陆的震动将他拉回现实。他推着行李拿出手机,给徐淋打了个电话:“徐秘,你能给我发个定位吗?”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庄导?您这是......”

“我在普陀山机场。”他望向接机大厅外阴沉的天空,“来找顾总谈点事。不过......先别告诉他。”

挂断后,定位很快发来——东极岛东福山。徐淋说还要停留一周。庄望舒立刻订了次日船票,幸运的是四月淡季还有余票。若是等到五一假期,恐怕就难了。

午饭过后,他独自在海边踱步。咸腥的海风裹着湿气,雾霭低垂,天色晦暗不明。他忽然转身去了普陀山,在熟悉的庙宇前合十祈祷。香火氤氲中,他许的愿很简单:希望明天能是晴天。

次日清晨,码头的晨光穿透云层。庄望舒站在甲板上,看着朝阳将海面染成碎金。“菩萨显灵了……”他嘴角微扬。

船缓缓靠岸。因为在国外有带现金的习惯,省去了兑换现金的步骤。庄望舒放好行李,在甲板挑了位置。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拂过发梢,他看着海水由浊黄渐变成透蓝,鸥鸟鸣叫混着浪涛声。他闭上眼深呼吸,仿佛被整个海洋轻轻拥住。

船还没完全停稳,岸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撞进视线。庄望舒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无奈里掺着一丝自己也觉得好笑。

他推着行李随人流下船。刚踏上码头没几步,一只手忽然覆上他握着拉杆的手背。他心猛地一跳,慌忙抽手。两人之间近得只隔着一个行李箱的距离。心跳擂鼓,庄望舒悄悄瞥向旁边的人——顾流安面不改色地继续走着,就在庄望舒要收回目光时,他才开口:“庄导怎么想着来这里?”

偷看被抓包,庄望舒尴尬地转回头,讪讪道:“来采风。”

“哦?那还挺巧。”语气辨不出情绪。“剧本构思得如何了?”顾流安突然问。

“大纲差不多了,拍摄地很多在海边,正好听徐秘书说您在舟山,就过来看看。”

“是吗,”顾流安不置可否,“环境是不错,不过马上五一了,游客一多,恐怕吵。”

“没事,多呆一阵子也好。顾总什么时候回北京?”

“下月底吧。”

“哦……”庄望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顾流安突然停住脚步,庄望舒也跟着停下。他微微侧头:“想问什么就问。”他顿了顿,嘴角极轻地扬了一下:“我为什么来,对吗?”目光落在庄望舒愣住的脸上。

“啊?”庄望舒的注意力全被那点笑意攫住,反应过来才不好意思地点头:“嗯。”

顾流安拉着箱子继续走,庄望舒赶忙跟上:“所以顾总为什么来这里?”

“度假。”两个字干脆利落。庄望舒像是想到了什么,低低回了声“哦”。

顾流安察觉他情绪不对,瞥他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庄望舒摇摇头,不再吭声。顾流安也不追问。

回到酒店,庄望舒收拾好行李。顾流安看了眼表:“想吃什么?”

“我?都行。”

“这边有家海鲜面不错,尝尝?”

“好。”

庄望舒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提不起劲。也许是因为顾流安说是度假,却带着秘书……两人正打算出门,庄望舒忽然想起来:“徐秘呢?”

“徐淋?”顾流安皱了皱眉,“关他什么事?”

“他不是和你一起来的吗?”庄望舒满眼诧异。

顾流安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庄导为什么会觉得我度假要带秘书?”

庄望舒这才意识到误会了,不好意思地抿唇嘟囔:“我到舟山问他你在哪,他就把定位发我了……”

“你说什么?没听清。”顾流安玩味地挑了挑眉。

庄望舒知道他故意的,扭头就往门口走。手腕忽然被拉住,他僵在原地。

“走吧。”顾流安已经走到他身侧,松开了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权宠悍妻

在诡异世界修仙

狩心游戏

如何饲养恶毒炮灰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金昭玉粹
连载中叁土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