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温年月书房之后,羞意上头的傅寄舟一路快步急行,落在后头的竹笙穿过一条长廊,转了弯,才勉强跟上他。
竹笙没料到,他不过是在傅寄舟出来之后,进书房领了个命令,傅寄舟竟已经走出了那么老远,他不得不一路小跑过来。
“傅大……表少爷,慢些走……”竹笙想起温年月的吩咐,说到一半换了称呼,屈身行了一礼,才开口,“大人遣我来问,倾芜院住得如何,可有人员物件需要添置的……如今倾芜院只派了两个小厮,才十二三岁,定是不够使的,表少爷若愿意便随竹笙去趟偏院,您可以自己挑着顺眼的到倾芜院伺候。”
等傅寄舟回话的间隙,竹笙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要添置的东西。
如今傅寄舟不是暂住一两日的客人了,往后日子还长,伺候的小厮,院里放的金石摆件、名贵花草之类,样样都马虎不得。
还有那府中账房处他也须去一趟,倾芜院每月每季裁制的新衣、添置的书籍摆件、院里的小厨房还有供傅寄舟花费的月例……都需要一条条整理清楚。
说起来,温家东府已经有七八年没有男主子了。竹笙暗自忏愧,此时的他竟有些生疏,一时捋不清楚。心里想着,稍后还是要去找花庭问上一问,以免出错。
傅寄舟脸上的红晕,被雨幕里穿行的冷风一吹,总算消退下去,见竹笙客客气气地问询,垂眼温和地回他:“客随主便,你们看着安置罢。”
竹笙点头应是,将去之时,又细细叮嘱道:“表少爷,那竹笙先去安排了。您缓步走些,倾芜院若是还没安置好,人来人往容易冲撞到您。”说完,随手招了两个小厮,让他们引着傅寄舟去府中各处转转,熟悉熟悉,晚些再回倾芜院。
傅寄舟正要点头,却听得身后一阵喧哗,侧转身看向喧哗之处。
竹笙见他动作,也跟着好奇地望过去。领头的竟是花庭,竹笙心里讶异了一瞬,想着,这倒省了他去找他的功夫,于是站直了身子,快步走过去。
正跟府中大夫说话的花庭,见竹笙过来,转过脸露出一张焦急万分的脸庞。
见状,傅寄舟没有走开,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只见花庭和竹笙说了些什么,竹笙便也跟着蹙紧了眉,一同朝着一个方向去了。
“那边通向何处?”虽然隐隐有猜测,但傅寄舟还是开口问了候在一旁的小厮。
“回表少爷,是往小姐的珩雪院去的。”稍大一些的小厮抬头看了一眼,恭敬地回答道,“跟着的是府中的大夫,黄玉祈黄大人,今日应是她当值,听闻她祖上是御医,当年还是大人花了千金招揽来的呢。”
傅寄舟闻言点了点头,半晌,步子没挪动半分。等花庭他们一行消失在视线里,他忽然开了口:“带我去你们小姐的院子吧。”
说完,察觉自己说得有些不矜持,继续道:“你们小姐许是病了,你们同我过去看看。”
两个小厮自然毫无二话,领着他往珩雪院走。
只是这每走一步,傅寄舟都有些惴惴。如果真是温小姐病了,那珩雪院一定正乱着,他一不是治病救人的大夫,二不是关切温小姐身体的父母手足,他去干什么?
心里反复问了几句却没有答案。
因为下雨,小厮们一直领着傅寄舟穿行在回廊里,绕了绕去的步伐,似乎快把傅寄舟的心思缠了好几百道结。
“我是去拿回婚书的。”许久,傅寄舟终于想到了借口,心下一松,步履加快了些。
那边越乱,他越好趁乱拿回那张婚书,不是吗?
*
“黄大人,小姐这究竟怎么了?”花庭弯着腰,满眼忧虑地看着黄大夫诊脉,声音有些沙哑,“早时还好好的,将午了我便想着,至少得起来用午膳,谁知怎么也叫不醒。小姐头上没烧,只一张脸白得像是要透明了去。”
花庭说得夸张了些,但温茹的脸色和唇色确实过于苍白,平日里看着还算健康的身量,躺在厚重的被子里,却像极了一只孱弱的小猫崽子。
花庭心揪得疼。
黄大人掀掉一层厚重的锦被,方才说道:“小姐脉象平稳,经络畅通无停积,也未有风寒之症。”
花庭想把她掀开的锦被给盖回去,小姐分明病了,秋寒露重,多盖一层不好吗。
“许是平日里中气耗伤,血气不足,需好好将养精神。”
黄大夫又仔细查看了温茹的眼睛。
精阳气上走于目而为睛(引自《灵枢·邪气脏腑病形》),黄大人诊断之后下了结论,温小姐应是精阳血气稍显不足罢了。
说着便起身,到外间桌子上拿笔开始写药方。
花庭紧跟在她后面,低头看黄大夫不疾不徐地写着方子,更着急了:“黄大人,这一剂药下去,小姐能醒吗?往后可有什么避讳忌口的?”
黄大夫想了想说:“劳逸结合些,莫要逼得太紧。”
其实她心里觉得温小姐单纯只是缺觉,唯一的异常可能只是脸色苍白了些,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她绝不会这么说出口的。温小姐身边的花庭她可太熟悉了,她还是尽量写个温养的药方,让花庭煎了消停些。
竹笙站在一边,他眉眼未松,虽然黄大人一言一行都透着没什么大事的意思,但小姐没醒,谁能真放得下心。
正思虑着,小厮过来附耳,说是傅寄舟往这儿来了。
他神情微顿,莫名有些欣慰,见花庭正缠着黄大人细细询问,便自己出去迎接,恭敬问道:“表少爷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小姐病了,院里的人怕是顾不上您。”
傅寄舟微微颔首,余光扫了一眼院子里跪了一地的小厮们,这阵仗确实顾不到旁人了。
“我见你们形色匆忙,又带了大夫,有些担心,便过来看看。”傅寄舟缓步跟在他身后,踏进了珩雪院主屋的门槛,“你们小姐没事吧?”
“小姐不知何故睡着之后便一直叫不醒,大夫诊了脉,写了药方……”竹笙回道。
正说着,花庭拉了黄大夫脚步匆匆从里头出来,径直往院子外走。跟傅寄舟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花庭半分没察觉,还是黄大夫点头示意了一下,才匆匆离开。
竹笙停住脚步,一脸无奈地跟傅寄舟解释:“花庭就是这性子,此刻急着去帮小姐拿药煎药便无暇他顾,万望表少爷莫见怪。”
“无事。”傅寄舟自是不介意的。虽然只与花庭匆匆几面,但花庭对温小姐的爱护过于明显了。这样的侍从,温小姐一定被照顾得很好。
说着话的功夫,傅寄舟便被带到了里间,一眼便看见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温茹。
虽说是未婚妻夫,但到底还未成亲,竹笙见他关心自家小姐才带他进来,单独留他一人在小姐卧房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沉默地垂眼、垂手,站到一旁守着。
竹笙一退到角落里,傅寄舟的心立马又惴惴地跳了起来。
一步步靠近,温茹的脸渐渐映入眼帘。不知道是不是先知晓她病了的缘故,傅寄舟觉得她沾了一身孱弱的病气,脸颊上的婴儿肥消瘦没了,苍白的脸小小一团,虚浮无力地窝在床上的锦被里,可怜得很。
怎么短短几个时辰,就这样了。
傅寄舟无措得很,情不自禁又走近了一些,甚至还抬起了手,想去碰碰她苍白如纸的脸。
竹笙见他的动作,刚要开口阻止,谁知傅寄舟的衣袖却突然被一只白嫩修长的手攥住。
傅寄舟一惊,下意识往后收,竹笙却快步走过来拦住他,跟他一起看向躺着的温茹。
只见方才睡得安安静静的人,此刻闭着眼蜷缩着,将抓到的袖子往自己被子里藏,喃喃道:“我的……不放……”
竹笙听清自家小姐的声音,有些尴尬地用余光看了一眼已经完全呆住了的傅寄舟。
“小姐许是要醒了,表少爷,您先在这照看着,竹笙过去找花庭和黄大人回来再看看。”
傅寄舟抬眼看他,这侍从的意思是让他别把袖子抽回来吧,能怎么办,他只能点头。
竹笙快步出去,眉眼松快了许多。
温茹那边却没有那么乐观,她的头快要疼得爆炸了,她初初以为她只是要多一抹原身的记忆,以后行事方便些,谁知睡深之后,书里的记忆突然变脸,反客为主,不断诱使着她,成为真正的温锦衣。这种感觉就好像,她只有成为温锦衣才会被这个世界所接受。
因着温茹的异动,傅寄舟注意力瞬间变从他被抓住的衣袖处转移到温茹几乎快皱成一团的小脸上。不知为什么,温茹突然冒出了许多冷汗,好看的眉眼越蹙越紧,轻声喃喃。傅寄舟贴耳过去听,听她一句一句微若游丝地喊着“难受”。
傅寄舟于心不忍,索性坐到了床沿上,用另一只手轻轻去触碰她的额头。没有发热,只有冰凉凉的汗。
会不会是被噩梦魇住了。
“温小姐……”傅寄舟不由得去轻轻推她,唤着唤着便换了全名,“温锦衣,醒来吧,温锦衣……”
温锦衣是谁?温锦衣是我吗?
温茹脑子混沌得很,将手中的袖子抓得更紧,浑身开始细细地发颤。
此时傅寄舟哪还记得什么婚书,手忙脚乱地拉过多余的锦被盖在她身上,隔着被子抱住她,有些焦急地继续叫她,醒来啊,温锦衣。
好沉,喘不过气来了,还有,别叫我温锦衣,我不是温锦衣。
思绪落定,一道迷障陡得被破开。
温茹回过神,掀开沉重的眼皮,看向正垂头担忧地看着她的男孩子,长睫颤了颤。
他叫错了,她是温茹。
自首:不懂中医,架空胡诌的,引用只是为了看起来像那回事。
以后改成晚上六点更新哈,白天还能赶赶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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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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