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次家宴确实忙了一些,花庭始终没找来,小厮们也没端着药碗送到倾芜院堵人。温茹高高兴兴地在傅寄舟院子里吃了午食,翻了翻傅寄舟这里的游记杂书,又坐在院子里看了好一会儿小厮们踢毽子,一直玩到了酉时,方有小厮过来通知傅寄舟去荣华堂赴宴。
温茹闻言,立马从石凳上站了起来,捂嘴秀气地打了个呵欠,眼角微红地说道:“我们过去罢,到了荣华堂,你放轻松些,若遇到麻烦事便躲到我后面。”
傅寄舟将小厮们踢到他脚下的毽子捡起来,方才跟着她一起站定,打量了一眼她眼底眉梢的颜色,微微点头。
“表少爷……”谷昉见自家少爷已经起身跟着温茹往外走了,忙出声唤他,目光在傅寄舟身上略微扫了一眼,提醒他忘了换赴宴的衣裳。
因着是第一次赴温家的宴,自家少爷同他昨夜认真地挑了许久。
傅寄舟顿了顿脚下的步子,暂且没回他,而是伸手扯了扯温茹的袖口,将人扯得转身过来看他,问道:“锦衣,我今日穿的这身可好看?”
温茹认真地看了好几眼,方才眉眼弯弯地夸:“好看的很,”说着伸手调笑地拨了一下他腰上挂着的玉锁,垂落的琉璃珠叮咚作响,“尤其是我挑的这玉锁,点睛之笔不外如是。”
温茹嘚瑟得眼尾都快飞上天,傅寄舟抬袖微微挡住了笑着的嘴角,侧转身对谷昉说:“酉时过了,耽搁迟了不好,有事回来再说。”
谷昉哑口,屈身行礼应下,恭恭敬敬地跟在二人身后。
此时已经酉时一刻,暮色垂晚,确实不应当多作耽搁了。
*
荣华堂后面是温家祠堂,供奉着温家先祖,每逢月中,温家便要在此举办家宴,以示不忘先人,敬守初心。
家宴规模不算很大。温家祖籍江南,留在炜京的只有嫡系一支,除了家主温年月之外,还有她的两个嫡亲妹妹,温年星、温年辰。
温家东府、西府明面上已经分了家,但皇商嫡系不可科举,没有别的路子,温年星、温年辰仍管着温家部分商铺,靠吃商铺的红利过活。只有等到日后温茹当了家主,温年星、温年辰以及她们的女儿方可科举入仕,自奔前程。
温茹、傅寄舟一前一后进入荣华堂的时候,人基本到齐了。
温年月正坐在上首,桌案摆得高其它人十几台阶,其余人按照以往的习惯依次排了下去。
温年星、温年辰坐在右手边。温年星身畔坐着她的正君李氏,面目端庄,听声响看向温茹她们的时候,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温年辰身边则坐着她的侧君乔侧君,乔侧君性子明显高傲许多,只淡淡地瞥了门口一眼。乔侧君再往下才是正君崔氏,垂眸不语,任周遭有何声响都只徐徐地拨动着右手上的一挂红木念珠。
温茹记得,佛家弟子拨动念珠是为了计数,计算自己念了多少遍经。在温家祠堂前厅念经,他倒像是最虔诚的那个。
左手边温茹的座位打头,怕傅寄舟认生,他的座位被安排在温茹旁边,再以下是二房三房的小姐们。温年星与李氏所生的二小姐,温夕蓝;温年辰与乔侧君所生的三小姐,温夕雪;温年辰与崔氏所生的四小姐,温夕桦。
温茹在嫡系这一辈里原本行二,但大宓朝为了减少嫡女和长女的纷争,规定嫡系嫡女占嫡占长,因此,温夕蓝虚长了两岁,仍是二小姐,喊温茹一声堂姐。为着这个,她平日里格外看不惯温茹,没少在家学的学堂和练武场给温茹使绊子,温夕雪从小跟着温夕蓝在西府长大,两人自然亲厚地结成了小团体。
上次来找温茹诉苦的四小姐温夕桦因为砸死温夕蓝的爱犬,被关了半个月禁闭,今日才放出来,见着温茹立马咧开嘴笑了,抬手摇晃着与她打招呼。
这是个可怜的孩子,温年辰因着崔氏早年害死过温年辰极喜欢的一个小侍,对崔氏极为不喜,在与正君敦伦育女期间,府内府外拈花惹草,每日醒来都不知在谁的肚皮上,最后弄得怀了孕却不知究竟是谁的血脉。
温年辰混得很,非要将所生之女安在崔氏头上,温夕桦便成了娘不爱、爹不亲的三房嫡女。崔氏后来厌倦了府中世事,交了中馈,整日里窝在小佛堂里诵经念佛。见此,旁人更猖狂了些,明里暗里嘲讽温夕桦的身世。
温夕桦与温茹交好并非是因为姐妹情深,或是合眼缘,而只是因为跟嫡系嫡女在一处,她总觉得自己这身份更立得住些。她想着,嫡系都认她的身份,那些杂碎嚼舌又有何用呢。
“堂姐,这是哪里来的郎君?好俊呀。”待温茹、傅寄舟行走到她身边的时候,温夕桦便倾身过来,笑着寒暄。若是个成年女子,说这样的话算得上轻佻,好在她只有十岁出头,包子一样的圆脸显得比傅寄舟还小上许多,便只觉得言语分外真挚。
傅寄舟耳后微红,向右迈了一小步,躲到温茹身后。
温茹伸出食指将倾身过来的温夕桦推了回去:“好生坐着,在祠堂前厅还敢胡乱说话,小心又被关小黑屋里。”
温夕桦嘴一瘪,悻悻地坐回去,小声嘀咕:“堂姐见着好看的郎君,便不跟妹妹玩了。”转瞬见温茹带着人往上首去了,又忙伸手去拉温茹,笑嘻嘻的,“堂姐,明日去学堂么?我听闻,这半月堂姐身体不适,也未去上学,明日去么?我明日一个人……”
温茹歪头想了想,回她:“去。”
温夕桦眉眼登时敞亮了许多,端端正正坐好。
温夕桦以下还有一桌,是二房三房的小侍们带着几个郎君吃席。平日里温茹见得不多,有些连名字都不甚记得。
“开始吧。”见人来齐了,温年月站了起来,随着小厮们高举的祭品,一步步徐徐地朝后面的祠堂走去,温年星、温年辰她们紧跟其后,再接着是她们这些小的。
食祭过后,众人回席,温年月告知众人,前洲表亲的孩子傅寄舟将暂居温家东府,如若遇到,须以礼相待,众人应下,认了脸,便各自下去宴饮。
刚坐下,温茹一张小脸就皱了起来,她不过是去了趟祠堂回来,怎么案上骤然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温茹抬眼哀怨地看向站在她身后的花庭,花庭却不看她。
见此,傅寄舟在案下偷偷拉了拉温茹的手,附耳轻声说:“我将剩下的蜜饯带来了。”
温茹抬手挠了挠钻了热气进去的耳朵,鼓鼓脸颊,仍不怎么高兴,倾身过去,小声跟傅寄舟咬耳朵:“那你拈起一颗,我一喝下,你便塞我嘴里。晚一秒,我便要苦死了。”
“晓得。”傅寄舟低头去拿自己腰侧的香囊,用热帕子净了手,方才小心翼翼地拈出一颗,举在身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温茹拿起那黑魆魆的药汤。
坐在上首的温年月将两个小家伙的动作看得分明,嘴角微勾,仰起下巴,将手中满满一琉璃杯的酒一饮而尽。
“大人!”一向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的竹笙在一旁看不过眼,少见地主动出声劝阻,“午时到现在,您已经喝了两坛了。”
“满上吧。”温年月却不理他,只让跪伏在一旁的倒酒小厮继续将酒杯续满。她端起酒杯,眼前光景已然有些迷蒙,一晃眼,便瞧见傅寄舟眼神紧张地将那黄澄澄的蜜饯塞到温茹嘴里,见温茹吃下,眉眼才稍稍松了松。
“还好,那小家伙长得不像傅菱那混球。”温年月将杯里的酒再次一饮而尽,喟叹了一声,抬眼扫视了阶下伴着橘黄色灯光眉眼和煦、热热闹闹说着小话的众人,老二老三那些侧君、小侍、小郎君她也不常见,面生的很。
半生的时光尚未过去,座下眼熟的故人却已然寥落。
竹笙知她难受,便不再劝酒,而是将一颗提前备好的解酒药丸,递了过去,见温年月服下,退到她身后不言不语。
脑子里想起,午时,派往前洲调查傅寄舟孤身上京缘由的温家暗卫传回了消息。
当初,自家大人和傅菱各自求娶了前洲百家求的两位光风霁月的少年郎,四人宴饮同乐,妻夫亲密,艳羡多少人。谁知不过经年,家主孤身一人坐在这热闹的家宴之中。难得收到旧友消息,却是她纵容继夫掘了故人陵穴,将亲子逼得离家出走的消息。
这章人物有些多,主要就是温家人,知道个大概便好,宅斗很少的,小孩子间打架应当不算宅斗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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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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