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牧之见波普跌跌撞撞地往他们这边跑,笨拙得像一只树懒,情急之下他抓住波普的手臂,大力扯着他连滚带爬往安全通道的方向狂奔。
刚刚的晃动只是一个前兆,紧接着就开始剧烈的强震,岩质脆弱的矿洞没有撑多久,已经开始崩裂坍塌。
岩壁上还没开采完的湮矿晶因外力被震碎,能源震荡引发了极小范围的爆炸,如同尘埃一般的银白色晶体粉末粘附在慌忙逃生的矿工身上。
等到他们钻进安全通道,众人才松了口气。
这条通道是斜井,不算宽阔,脚下做了防滑带,周围用的合金钢材加固过,关闭阀门后,抗震性、防爆性都很强。
一群大汉在狭长的通道内挤挤挨挨,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令白牧之有点窒息。
地震持续了两分钟,众人在安全通道内不安地等待,每一秒都像是末日来临前一般煎熬。
“阿门!”有人在胸前画十字,有人双手合十默念南无阿弥陀佛,还有人手掌朝上闭目祈祷。
白牧之没有信仰,他只是斜着眼看了看因为剧烈运动倚靠在墙上大口喘气的波普——他面色苍白,眼睑下垂,脚步虚浮,看起来乏力疲惫——这也是平时波普经常流露出的神态。
波普很胖,在吃饱穿暖都比较奢侈的贫民区,他能养出这样的体格明显不是因为营养过剩,很可能是有甲减或者库欣病之类的问题。
所有的震动结束后,他们又在通道里等了一会儿,直到矿场的警报声消失,才打开安全通道的阀门,一个接一个慢慢往斜坡上爬。
“妈的,竟然碰到地震,今天算是白干了。”某个大块头矿工对着同伴抱怨。
“能活下来算我们运气好的,别计较那么多了。”旁边个子稍矮的黑发青年安慰他,接着扭过头对白牧之感慨:“刚刚晃第一下时我还傻站着不知道干啥呢,还好小白反应快。”
白牧之笑嘻嘻道:“可能因为我比较年轻吧。”
“你小子,给点颜色就要开染坊是吧?”大块头翻了个白眼。
这时出口近在眼前,几人停止闲谈,矿业公司的后勤组接应几个受了轻伤的工人去处理伤口,其余人回到厂房内,听负责人说些废话,然后被放了三天假。
这时候大块头嚷嚷起来:“能不能让我去别的矿场干活?”
负责人有点为难:“其他地方也受灾了啊,得重新维护才能继续开采。你要是实在想找活干就过来帮我们清理矿场吧。”
后面的事情白牧之就不知道了,他急着回家,担心他的家被地震弄塌了,地下室的东西、以及他的机械人要是都没了,他寻都没法寻。
为了防止矿工偷带矿石出去,原本进出矿场都是需要过电子安检门的。但这回所有矿工头发和衣服上都沾满了湮矿晶爆炸后的粉末,一靠近安检门就滴滴作响,厂房里也没条件给他们换衣洗漱,保安大叔直接上手潦草摸一遍就算完事儿。
排在他后面的是波普,他挺着大啤酒肚,张开手等人检查,保安看着他布满灰尘污渍的工作服和汗津津油腻腻的皮肤,连摸都懒得摸直接摆摆手放他走了。
白牧之这回也不省钱了,忍痛花了五块钱坐着接驳车回城,一路狂奔穿过龟裂塌陷的地面和建筑废墟来到黑岩贫民窟。
当他看到眼前基本完好的洞穴时,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自己家够小,他选的岩洞相对来说结构稳定,只有两边的岩壁出现了一些裂缝,没有直接坍塌。
打开屋门,小猫从黑暗中跳出来钻进他怀里撒娇,似乎被地震吓得不轻。
他挠了挠小猫的脑袋轻声安抚,迈步往室内走去,顺便关上门。
他没有开灯,他家离地堡防线第一壁垒的边缘比较近,壁垒上方每隔十米就设置了一颗发着光的球形探测器,360°全景监测,一旦发现与畸态兽类似的热能波动会立刻报警,监控范围可达百米。
探测器的光线从岩洞上的小窗透进来,白牧之夜视能力很强,光线微弱的情况下也能看清。
他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随意搭在椅背上,来到床边查看机械人的情况。
机械人的姿势与他早上临走前没有丝毫改变,身上的呼吸灯仍然在缓慢闪烁。
白牧之低下头,照例摸了摸机械人的胸口,心跳的搏动次数却比昨日快了一点。
不对劲。
就算是模拟生命体征,也没有必要将心跳设置得如此不规律吧?
不仅是心跳,呼吸灯的光芒也开始变化,从原先红色的微光转变为淡紫色。更令他惊讶的是,他身上沾染的湮矿晶粉末就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一样,缓慢朝着机械人的方向振动飘荡。
从记事起就和养父一同生活在边缘星球的白牧之很少有接触到高科技产品的机会。而因为保密性原则,即使是名气比较高的机甲族也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除了那位堪称传奇、以一己之力击退伪神级畸态兽的机甲——曲瓦。
他最喜欢的一张照片是超远距离拍摄的曲瓦对抗兽群的画面:辽阔黑暗的宇宙中唯有一个银白色的光点朝着兽群集结而成的诡异巨舰前进,因速度太快形成长长的拖尾,势如流火。
但是曲瓦失踪了两年,阿尔克星盟在羽蛇岛机甲族压力之下,一直在发布悬赏进行寻找。
为方便寻机,官方公开了曲瓦的所有影像资料。曲瓦原形是银白色机甲,钢铁羽翼展开时,连日光都黯然失色。
而他缩小后的形态和其他机甲族没有太大差异,以至于很多机械人厂商都喜欢仿照他们的外形设计产品。
这也是白牧之先入为主的原因,随便就能在下水道捡到的机械人怎么可能是传说中的机甲族呢?
可因为湮矿晶的缘故,白牧之察觉到了异样,据他所知,目前能够使用湮矿晶作为直接能源的只有机甲族。
他回忆着曲瓦的相关信息,心里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在静谧的夜色中,白牧之俯下身,将耳朵轻轻贴在机械身躯的胸膛上。
“咚、咚——”这是机械人的心跳声,缓慢而稳定。
“砰砰砰砰——”这是他自己的心跳声,急促又强烈。
·
第二天,白牧之到波普家登门拜访。
等了许久,波普才慢吞吞地将他请进来。
波普不住在黑岩洞窟,他带着妻子在较为安定的第一壁垒内圈租房住。
他的家很小,大概十五平方。白牧之记得上次来给波普送东西时,他家还算整洁温馨。如今却是一片混乱,日用品、衣物、食品、五花八门的东西全都随意堆在一起。
床边立着一个木头架子搭起来的简陋屏风,上面糊着废纸,白牧之猜测波普的妻子茨恩应该就在屏风后面卧床不起。
波普穿着浸满汗渍的老头衫,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将屋子里唯一一张椅子搬给白牧之:“看在你昨天拉着我逃命的份上,有事就说吧。”
白牧之没坐,他与人交谈时喜欢观察,他会不着痕迹地寻找蛛丝马迹。
他平视着眼前的大汉:“昨天地震之前,你在角落里做什么?”
波普眼神飞快移开,又移回来,粗声粗气地说:“在矿洞里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挖矿。”
白牧之看了看他视线扫过的位置,那里是一堆不知道从哪捡来的破铜烂铁。
他打开光脑,假装惊讶道:“诶?我的光脑怎么坏了?主界面花成这样!”
手腕一翻,好让波普也能看到他的屏幕:“我记得只有在靠近湮矿晶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啊?”
“……”
波普憋了半天:“既然你都发现了还问个屁啊?”
“我这不是给你留点面子嘛。”白牧之冁然而笑:“波普老哥,我也不兜圈子了,我猜你费尽心思收集小型的湮矿晶,是为了换钱给你夫人治病吧。”
室内忽然寂静下来。
波普半睁着眼,在心里揣测他的目的。
片刻后,一位消瘦的女性披着毛毯从屏风后缓步而出。
她面色苍白,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差,波普赶紧扶着她:“你起来干啥?回去躺着。”
茨恩握着丈夫的手腕,摇了摇头,转头对白牧之说:“小先生,您今天独自来此,想必与矿业公司不是一路吧?有什么要求您说出来,毕竟您对我家先生有的救命之恩,我们这些道理还是懂的。”
白牧之将椅子挪到茨恩跟前,示意波普扶她坐下:“我来找你们并不是兴师问罪的,毕竟我又不是矿业公司的走狗。”他讽刺地笑了笑:“只不过我现在也缺湮矿晶,你们也知道,这玩意儿平民根本没资格买,而我这种小孩去黑市也不会有人理我。”
波普咬着牙:“黑吃黑?你倒是想得美。”
茨恩又拉拉他的手:“如果不是他,你能不能安全回来都是问题,钱能再赚,命只有一条。”
白牧之叹了口气:“我不是要明抢,二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最需要的应该是这个。”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药,上面写着复杂的古华夏语,白牧之解释道:“这是诺亚星进口的针对德尔塔异型基因病的靶向药物。”
“什么!”
波普的死鱼眼突然瞪得滚圆,他激动地上前两步,接过药盒对着灯光仔细观察,呼吸急促。
茨恩也是惊讶万分:“您怎么会有这种药物?我们问遍了乌塔星的医院药厂,都说没有特殊渠道是弄不到的,诺亚星内部都缺货呢。”
白牧之摇头:“请允许我保留这个秘密。”
每个人都有秘密,眼前的夫妻俩对视一眼,没有再追问。
波普双手有些颤抖,他将药放下,在那堆杂物中翻出一个磁性金属盒,盒子打开正是五颗极小型的完整湮矿晶。
“小白,谢谢你……我本来带这个想去黑市碰运气,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白牧之收下金属盒,摇头说:“这些药只够一个疗程,我手头也没有更多,德尔塔病如果要想根治,最好是试试基因编辑疗法。有机会你还是带着夫人去诺亚星吧。”
波普的眼神暗了下去。
他们何尝不想去高等星治病?但是维持生计已经异常艰难了。
白牧之虽同情,但他自己还是个未成年,为了攒张船票每天起早贪黑,帮不了更多。
生活在这片地界上,嘴里都泛着苦味。
好在湮矿晶到了手,他迫不及待地和波普与茨恩告别,步履匆匆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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