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节的上午10点,介休的阳光已经褪去了清晨的微凉,变得暖融融的,像一层薄纱裹在身上。后土庙前的石板路上挤满了赶庙会的人,叫卖声、笑声、孩子们的打闹声混在一起,裹着糖画的甜香、烤红薯的焦香,还有庙里飘来的淡淡香火味,热热闹闹地漫在空气里,像一碗刚煮好的甜粥,稠得让人心里发暖。
江晏把车停在离庙门不远的巷口,转头看向副驾上的许江之。许江之正偏着头看窗外,眼神里带着点少见的好奇——他很少来赶庙会,小时候爸妈忙着看菜馆,长大后又觉得庙会人多嘈杂,总躲着热闹。此刻阳光落在他的侧脸,把他的睫毛染成浅金色,像停了层细碎的光,让他平时略显腼腆的模样多了几分柔和。
“怕人多吗?要是怕,我们慢慢走。”江晏笑着问,语气里带着点迁就,怕许江之不适应这样的热闹。
许江之赶紧转过头,摇了摇头,声音比平时亮了点:“不怕,就是……好久没来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了攥衣角,眼神却轻轻飘向庙门口攒动的人群,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孩子,好奇又有点拘谨。
江晏推开车门,绕到副驾这边,帮许江之拉开车门:“走吧,带你去看看介休的琉璃,后土庙的琉璃是老手艺,比别处的精致。”
许江之跟着江晏下了车,脚踩在温热的石板路上,心里忽然有点发慌——周围的人太多,肩膀偶尔会碰到陌生人,他下意识地往江晏身边靠了靠。江晏察觉到他的局促,悄悄放慢了脚步,把手臂轻轻搭在他的身后,像在护着他,又不显得刻意:“跟着我,别丢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许江之的心跳轻轻稳了稳。他跟着江晏往庙里走,目光慢慢被路边的摊位吸引——有卖手工剪纸的,红的、绿的纸剪成人形、花鸟,贴在竹筐上,像开了片小花园;有卖捏面人的,师傅手里的面团转着圈,没一会儿就变成了孙悟空、小兔子,引得孩子们围着喊;还有卖糖人的,透明的糖丝绕在竹签上,做成蝴蝶、葫芦,在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
“前面就是琉璃摊了。”江晏指着不远处一个挂着“介休老琉璃”木牌的摊位,拉着许江之走过去。
摊位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琉璃摆件,有巴掌大的琉璃瓶,瓶身上画着介休的绵山风景,青的山、蓝的天、粉的花,色彩透亮得像能掐出水;有串成手链的琉璃珠,红的、黄的、紫的,混在一起串着,像把彩虹拆成了小块;还有做成小动物的琉璃挂饰,小兔子、小狐狸,眼睛是用黑琉璃嵌的,亮晶晶的,透着股灵气。
许江之的目光落在一个琉璃小兔子上,手指忍不住轻轻碰了碰。琉璃的表面很光滑,带着点微凉的温度,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一圈圈彩色的光,落在他的手背上,像撒了把碎宝石。
“介休的琉璃手艺有几百年了,”江晏站在他身边,轻声讲解,“以前是给宫里做贡品的,后来传到民间,就成了老百姓喜欢的玩意儿。你看这琉璃的颜色,都是用天然矿物调的,晒不褪色,越放越亮。”
许江之听得认真,轻轻“嗯”了一声,眼神里带着点惊叹——他以前只知道介休有绵山、有老陈醋,却不知道还有这么精致的琉璃,像把介休的山水、阳光都装进了透明的石头里。
“喜欢这个小兔子吗?”江晏注意到他盯着琉璃兔不放,笑着问。
许江之赶紧收回手,摇了摇头,有点不好意思:“不用买,看看就好。”他知道琉璃不便宜,不想让江晏破费。
江晏没多说,只是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像在揉一只怕生的小猫。两人又逛了几个摊位,走到庙中央的空地上时,一阵更浓的甜香飘了过来,顺着香味望去,不远处的老槐树下,围着一群孩子,正是个糖画摊。
“去尝尝糖画?”江晏指着糖画摊,眼里带着点笑意,“介休的糖画用的是麦芽糖,甜而不腻,比别的地方的好吃。”
许江之的脚步下意识地停住了。他想起小时候,有次邻居家的孩子拿着糖画来菜馆,他站在旁边看了好久,直到糖画化了一半,邻居才分了他一小块。那是他第一次吃糖画,甜得他舌头都要化了,却因为不好意思,没敢跟爸妈说自己也想吃。后来再看到糖画,总觉得那甜味离自己很远。
江晏拉着他走到糖画摊前,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握着一把长勺,正往光滑的青石板上浇熬得金黄的糖稀。勺子在老人手里像有了灵气,手腕一转,糖稀就画出一道弯弯的弧线,没一会儿,一只展翅的蝴蝶就成型了,翅膀上还带着细细的纹路,在阳光下闪着琥珀色的光。
“小朋友,要什么图案?”老人把蝴蝶糖画递给一个孩子,抬头笑着问许江之,眼神里带着点慈爱,把他当成了没长大的孩子。
许江之的脸微微红了,小声说:“要……要兔子。”他的声音有点轻,被周围的笑声盖过了些,连他自己都没听清。
“要兔子是吗?”江晏在旁边轻轻重复了一遍,又补充道,“师傅,麻烦再在兔子旁边加颗星星,谢谢。”
老人笑着点头:“好嘞,兔子加星星,吉利!”他重新舀起一勺糖稀,手腕轻转,先画出一个圆滚滚的兔子身子,再细细勾勒出长耳朵、短尾巴,最后在兔子的头顶,画出一颗尖尖的星星,糖稀浇上去时,还带着细细的拉丝,像星星在闪着光。
许江之站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青石板上的糖画。金黄的糖稀在阳光下慢慢凝固,兔子的模样越来越清晰,星星的边角也变得分明,甜香顺着空气飘进鼻腔,让他的舌尖忍不住泛起一丝甜意,像回到了小时候分吃糖画的那天,却比那时更暖。
老人把糖画插在竹签上,递给许江之:“拿着吧,小心烫。”
许江之双手接过来,手指轻轻碰到竹签,带着点温热的温度。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糖画,兔子的耳朵翘着,星星的尖儿闪着光,阳光照在糖画上,把糖稀的纹路映得清清楚楚,连空气里的甜香都好像更浓了。
“尝尝?”江晏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样子,眼里带着点笑意。
许江之犹豫了一下,轻轻咬了一口兔子的耳朵。糖稀的甜味瞬间在嘴里散开,不是那种齁人的甜,而是带着点麦芽糖的焦香,慢慢化在舌尖,暖得人心里发甜。他很少吃这么甜的东西,却觉得这糖画的甜,比他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好吃。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带着点远处烤红薯的香味,许江之的眼神忽然飘远了——他想起初中的寒食节,也是这样的上午,爸妈在菜馆忙得没空管他,他一个人在家,泡了碗泡面,看着窗外别家的孩子跟着爸妈去赶庙会,手里拿着糖画,笑得很开心。那时他也想有一根糖画,却只能对着泡面碗发呆,觉得寒食节的风都带着点凉。
“怎么了?不好吃吗?”江晏注意到他的眼神有点发愣,轻声问,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许江之回过神,赶紧摇了摇头,嘴角轻轻往上翘了翘,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好吃,很甜。”他低头又咬了一口糖画,这次咬的是那颗星星,甜味里好像多了点别的东西,暖得他眼眶有点发湿——以前一个人盼了很久的糖画,现在有人陪着一起吃,连甜味都变得不一样了。
江晏没再多问,只是陪着他站在老槐树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许江之手里的糖画上,把糖稀照得像块透明的琥珀。许江之慢慢吃着糖画,偶尔抬头看一眼江晏,江晏的眼神正落在他身上,带着点温柔的笑意,像这寒食节的阳光,暖得人心里发慌,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不远处,有孩子拿着糖画跑过,笑声清脆;卖琉璃的摊主还在吆喝,声音洪亮;庙里的钟声轻轻飘过来,带着点安神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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