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求证1

第四章求证1

昨日酉时。

位于紫禁城西边一个不起眼的胡同里,一所围了高墙的宅院里的厨房正热烟缭绕,蒸汽腾腾。

院门口走进来一位五十上下的老头,佝偻着背,手上提着一个大木桶,挂满褶子的脸上笑意盈盈。对坐在厨房门口小凳上的人招呼道:“闲着呢~”

“馊叔来啦。今儿怎来得这么早?”

厨房门口的小二子随意答了一句。他家跟馊老头家毗邻而居多年。当年一同从关外进京,两家的交情自不用说。

去年也是馊老头悄悄递了消息,小二子家才能提前找了族里得力的有些脸面的族人帮忙安排了这份清闲的差事。

“早该来了。这半个月可把这身老骨头躺的难受呢。”

馊老头把桶贴在靠院门的墙根放好,进了厨房,往灶上探头,定睛一瞧,乐了,笑呵呵道:“今日蒸了白面馒头呢。真好,真好。”

随后进了厨房的小二子闻言只是笑了笑,默默嘀咕:那位再如何,也是皇上的儿子不是?就这几个馒头都算是轻贱了人家。

馊老头是这院里有名的没眼色,爱贪小便宜。这会对着灶上李师傅嚷嚷:“多放几个,多放几个。哎……唉——”

李师傅觑了眼馊老头腰间挂着的粗布口袋,没作声。又从灶上拿了两个馒头给他,道:“拿两个得了啊!”

馊老头:“这不是前些日子,夜里回去摔断了腿嘛。正好多吃几个补补,补补。”

“没听说馒头能补骨折的,你那嘴就瞎编吧。”

李师傅继续揉条案上的面剂子,懒得再搭理这老赖头。隔三岔五的拿这拿那,也不知是谁把这无赖弄进这胡同院里的,简直就是请了只老鼠进米缸。

不过,再看不惯这泼皮无赖,李师傅也没吱声。谁让这老家伙是旗人呢,据这老货之前不经意提了一嘴,说是隶属镶白旗。

不论真假,李师傅深知自个的身份。

言多必失。

哪有他置喙别人的余地?想想自个师父曾在前朝膳房做过事,金兵入关时才趁乱逃出来,后避居在深山里好几年。想想这些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家事,李师傅更是沉默不言。

两刻钟后,一碗小米粥,三碟小菜,三五个馒头,两个热菜依次第装进膳盒。

一层,两层,三层,四层……一层重一层,满满当当的。李师傅前脚提着笨重的暮食盒出了厨房,后脚馊老头凑近小二子低声叮咛:“小子,待会膳食撤下来。你可得机灵点,咱们爷俩把剩下的带回去,混一混又过得了一顿。”

“馊叔,李师傅不爱那些。”小二子无奈道,“您知道的,他手艺好。人家里的师傅可是……”

之前有一次李师傅喝多了,含糊不清的提了几句,馊老头和小二子送他回家的路上听了些去。但都装作不知。

“就他嘴刁。”馊老头不服气的哼唧几声,转身走到院门口,提着木桶往后面的偏院去。

酉时末,李师傅提着刚才的食盒跨进厨房。一眼撞见馊老头那张黝黑的褶子脸,此时褶子里散发的谄媚味迎面袭来。

没眼看!

一个晃眼,食盒已经被褶子脸抱在怀里。李师傅赶紧松了手,转身出了厨房,去右边厢房歇息。

馊老头对着小二子得意的抬了抬下颚,朗声道:“小子,叔先回去了。下值时再带些糕点末回家,今儿的宵夜就都齐活了。叔再去赊点酒。你记得下值时麻利点儿。”

“赶紧走!占便宜没完了是吧?”李师傅站在右厢房的窗后兀自出声。

“您还没休息呢?我这就回了。”

馊老头喜滋滋的从怀里掏出早前准备好的油纸,把食物包好,放进腰间的布袋。满载而归的往城中的酒坊而去。

姚记酒坊。

馊老头一踏进店铺,掌柜的见了,立刻先声夺人:“老弟,真不能再赊酒了!你这上个月的账还没销呀!”

“老哥,后个儿就领银钱。你知道那帮龟孙,每月总要晚个几日。个奶奶的,老子领的是朝廷的银钱又不是那些龟孙家的。月月往后延日子。等哪天把老子惹急了,老子也去告那帮孙子。“

这老头莫不是上哪受气了?

掌柜的面上笑呵呵,口气温和了些:“这月只能赊这一次了。东家要知道了,查起账来我也为难不是?”

说着引着人进了里间,拿了一个小葫芦瓢舀上一小口,示意馊老头尝尝味。

馊老头把一直不离手的粗布口袋放在一口贴了“女儿红”字样的酒缸边,接过掌柜手上的葫芦小瓢,闭眼闻了闻酒香,然后抿了小口,赞叹道:“好酒。够味。”

掌柜的笑的跟弥罗佛似的,“来二两?”

“来二两!”

酒坊后院,一青蓝色长袍男子手指灵巧的解开粗布口袋的系口。取出油纸包,在夹层里找到信笺。确认信笺口的腊完好,揣进怀里。几个起落出了院里。

十来岁的小童拾起石桌上的粗布口袋,系紧袋口。抱着袋子和一小酒缸往前面店铺去,轻轻的把小酒缸放在女儿红的旁边。

粗布袋子又安静的像是从未离开一样,回到女儿红酒缸边的石板地上。

次日寅时左右,雍亲王府的前院管事李福贵在门房处堆放信笺、拜帖的木框里翻到来自油纸里的信。

于是,便有了四爷一下早朝在书房里静坐的一幕。

三日后。

苏公公呈上一沓写满蝇头小字的宣纸,上面清晰明了的书写了王氏十六年人生里的大小事。

上面关于王氏在三年前于西城门大街上偶遇十三以及王家主母事后打听十三且有意攀搭的事皆一字不落的记载着。包括康熙五十一年时十三被幽禁后不久,王氏在王家京中祖宅大病一场,病愈后开始醉心礼佛的事。

王家宅子里的下人一度以为自家小姐是撞了脏东西,后来还是王家主母出面惩戒了几个下人才止住了流言。

而王家待选的姑娘乍然从南方回到京城,引发了“水土不服”,在王家所在的杏花巷胡同略一打听,左邻右舍几乎没有不知的。

入府一年多,王氏只在抬进府的当晚伺候过王爷,后面便恍若查无此人。

自乌雅氏格格入府后,王氏主动搬至西后院,又求了福晋恩典在西后院设了小佛堂等等,入府后的一举一动纸上记载的愈加详尽。

对于王氏醉心礼佛这事,更是上至福晋下至王府的洒扫丫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俨然一副在家居士的做派。

胤禛一张又一张的翻看,苏培盛的一颗心吊得越来越紧,尤其想到府里下人之间流传的谣言:说王氏不得王爷的欢心,只能寄心于佛。更有甚者,传王氏因美貌遭了福晋嫉妒而被打压,又无家世可依,才会专心礼佛以此来回避福晋的针对。

总之,无数个版本。一个比一个离奇,一个比一个离谱。

苏公公小心的瞄了眼胤禛的脸色,见王爷的眉毛越皱越紧。心里把那些人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一股火气闷在胸口。这些个孙子,不好好当差。居然还敢妄议主子们的事。连累的你苏爷爷也跟着提心吊胆。

其实,这些传言王膳泥多多少少通过小月季的口也知道一二。因福晋打压说的言论。王膳泥最初到正院请安时,也忐忑不安过。后来发现全是子虚乌有,但见正院的人都没什么反应,便也放下不提。

且客观来说,乌拉那拉氏走的是端庄大气的福晋路子,王氏是清水芙蓉的路子,长相更是各有千秋。乌拉那拉氏因着装偏爱深色系,王氏又经常缟素衣着单调素雅。两人看上去差异很大,完全不存在“夺宠”一说。

况且,四爷的宠爱……王府里都知道是在殊栾院。

又过得几日。

第二批远赴王氏父亲上任之地调查的人带回来更为详实的信息。雍亲王胤禛前后仔细查阅探子递上来的消息,反复对比。并未发现任何异人之处。略作思索后才提了笔,一边回十三的信,一边问道:“王氏今日还是未有动作?”

苏公公低垂眉眼:“据回报,格格王氏未曾出过西后院。也没见身边的丫鬟往哪处递消息。”

“今晚把人‘请’到前院来。让岚风去请。”

苏公公一听让岚风去请,心里对西后院的王氏愈发好奇。岚风可说是王爷身边的第一人。以往能劳动其亲自出手的,无不是棘手之事或棘手之人。

这王格格究竟是何方神圣?

面上越发恭敬小心的道:“主子爷,奴才这就去传岚风。”

“等等,把这封信传给十三。让下面的人小心些,不要让人抓住尾巴。”

“奴才明白。”

“下去吧。告诉岚风,戌时我要在书房见到王氏。”

西城边上的某处院子。晚膳时间,胤祥挥退送暮食的人。从食盒里找到信,展开巴掌大小的小纸笺。

上面只有寥寥两句话。

一句:十三弟可愿让王氏随侍左右。另一句:不论王氏所言真假,只其神技便不能离了我们的视线。

临近戌时,雍王府西角。西后院沉浸在浓黑的夜色中,一个矫健的身影从西院的屋顶一跃而入。

这几日赖在院子里,躺得多了,觉越发的少了。眼看又过去了一天,十三爷交代的事还迟迟没有周全的好办法。可又不甘心自投罗网般的跳到四大爷的掌心里。床幔里,不时传出长吁短叹声。王膳泥睁着漂亮的桃杏眼正辗转反侧。

霎那间,猛的一个回身,捂住砰砰直跳的心脏,对着幔帐外隐隐灼灼透出的身影厉喝:“谁?”

一道清泠泠的声音,语调平直的响起:“王格格安,王爷有请。”说完,一动不动的矗立在床外一尺的位置。

王膳泥怒不可遏,声音隐隐发颤的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有病吧?三更半夜的,你说王爷请我就信?”后面声音越来越大,“我哪也不去?谁知道你是不是打着王爷旗号的采花?!”

见王氏越说越不着调,甚至口无遮拦……

不欲在此跟人耽搁下去——戌时快到了。只得道了一声:“得罪了。”一个箭步上前,右手撩开幔账,正欲一个手刀拍晕扛走。

说是迟,那是快。神经高度紧张的王膳泥麻利的一个翻滚动作,人就抵到了床铺最里侧的墙面上,全身警惕,虚张声势道:“你想用强?果然是不知从哪个嘎机窝蹦来的登徒子。这里是雍王府,劝你速速离开……”

对呀!这里是雍王府。

王府的安保不至于疏漏至此?

莫非真是四大爷遣的人来?

王膳泥狐疑的打量起床沿边的人,一身黑色锦衣,虽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瞧着就是好面料。而且衣衫裁剪有型,应是量身定制的。

这……?

突然有点尴尬,要不林妹妹式晕厥?

不行!太欲盖弥彰了。

就在王膳泥绞尽脑汁准备给自己搭个什么坡顺着下时,眼前晃过一道残影。后颈一痛,人就晕了。

晕前,王膳泥闪过一个念头——不用装了。

岚风用棉被裹住了人,扛在肩上,几个起落出了院落。一盏茶的功夫,府外隐隐有打更声传来,人已到了前院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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