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姝月赶最后一班车回到象盱镇时已是深夜。
早上还是晴空万里，入了夜突然降下一场暴雨，细密的雨脚织成一张化不开的网，困住了郑姝月。
极端天气她打不到车，最终几公里的路她步行回去。
背上的书包浸了水越来越沉，她走得愈发吃力，人也开始恍惚。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到了家楼下，楼道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献早早就等在了那。
白天他去找郑姝月，他想这么多天过去了，对于这件事是该有个结果，不能等到志愿填报结束后。
可是当他敲响郑姝月的家门时，却是无人应答。他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就这样等了她一天，她还是没回来。
她的手机关机，他只能用最笨的方式这样等她。
还好，她还是回来了。
但是，她的状态很差。
陆献立刻跑上去接她，将伞的大半罩在她头顶，他看见她浑身被雨淋湿，发着抖，散发出丝丝凉气。
明明他们才刚吵过架，明明自己已经下定决心，可这一刻他还是心软了。
他上前一步将她整个人拥在怀里，心疼地揉着她的发，用体温暖她。
郑姝月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陆献已经烧好了水，温水入喉，身体渐渐回温，她却依旧觉得冷。
她坐在沙发里，陆献捂热她的手，她盯着他看了好久，陆献始终没抬起过头。
她抽出手，在他眼前比着：【陆献，我妈又把我抛弃了，好笑吗？她居然抛弃了我三次。】
陆献：【什么意思？】
郑姝月把白天的情况复述了一遍，说着说着她流下泪来，她不想说的，没有一个女孩会愿意一次又一次地在爱人面前展示自己最不堪的模样，可是她没有办法：【陆献，这次我真的一个人了，我没有家了，所以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别丢下我。我只有你了，你说过，你不会走的。】
郑姝月以为陆献会再一次地救他，从小到大只有他没丢下她，他会在外出工作后因为一句危险的流言回到她身边，会在吵架冷战后的暴雨夜等着她回家，哪怕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至少她还有陆献。
可没想到，是陆献给了她最后一击，他说：【好，我给你一个家，我会供你读书，我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我们一起生活，做真正的家人，像兄妹一样，所以，我们分手吧。】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就做陌生人。】
【好。】
郑姝月答应了。
那天晚上她又有了一个家，代价是，失去了她的爱人。
“所以这些年你读大学的学费都是陆献给的？”林霁晓问。
郑姝月摇了摇头：“当然不，那些年我妈给我的生活费我省着用攒了不少，加上姥姥的遗产，足够我大学四年的学费了。事实上，收到录取通知书后我就离开了象盱镇，在申城找了份兼职，三年多来我就这样做着大大小小的兼职赚生活费，陆献打的钱都原封不动地存在卡里呢。”
“你说过你是在申城读的大学，所以你……”
“嗯，我改了我的志愿，出了省，读了一个并不浪费我分数的大学。”
“所以你并没有留在陆献身边？”
“没有，相反地，这些年我见到陆献的日子屈指可数，也就逢年过节回来看下吧。”
林霁晓不理解：“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什么要答应陆献的条件呢？”
“因为，”郑姝月说，“这是陆献想要的，那我就答应他。”
“那你现在又为什么回来？”
“因为，这不是我想要的。”郑姝月说：“从前的我没有能力，但是现在我有了，所以，你懂的吧？”
林霁晓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她并不像自己故事里所描述的那样软弱无能，相反，她能预感到她想要做的事比大多数人都要大胆。
“所以你要……”林霁晓惊讶地捂住了嘴，“为什么你要和我说这些？”
郑姝月视线飘向远处的沈一屿，随即对林霁晓说道：“因为我能感受到，你和我是一类人。”
深秋，叶落了满地枯黄，脚踩过，在夜里荡起声声清脆的回音。
【你知道郑姝月和陆献的事吗？】送回郑姝月，林霁晓在回家的路上对沈一屿问道。
【能猜到一些。】沈一屿从开始就没表现出意外。
【所以陆献从来没对你们说过这些？】林霁晓问。
【没有，他不是会说这些事的人。】
想来也是。
又走了很长一段路，林霁晓继续问道：【那你觉得他们最后会在一起吗？】
沈一屿歪着头朝她看来：【什么意思？】
林霁晓解释：【就是，你不好奇他们的结局吗？】
【结局很重要吗？】
林霁晓没想到他会这样答，她换了种问法：【那你觉得现在的陆献还会推开郑姝月吗？】
【你到底想问什么？】沈一屿说。
已经很多天了，他能感受到他和林霁晓之间一直存在着一个无法避开的话题，像座大山把两人隔开，而两人都心照不宣选择避之不提，这个话题太沉重，把控不当便会覆水难收。
他知道林霁晓这样问或许只是借陆献的事试探，他可以简单回答“会”或“不会”，但是他想说的不止于此，这或许是个时候为陆献也为自己说一些话。
【你从郑姝月那里听说了很多，但那都是郑姝月的角度看到的故事，或许你会认为陆献懦弱，但你不知道其实陆献在郑姝月走了之后不久也离开了象盱镇。
我和陆献是中学同学，但其实在毕业后就没联系了，我是在一次出差途中再次遇见他，他那时候在工地做工，赚苦力钱。
他没有必要这么拼的，他家有饭店，可以回去帮陆叔的忙，不能大富大贵，但对我们这样的人安稳度过一生足矣了。
所以我猜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陆献当时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也不奇怪，所有人的潜意识都认为，像我们这样的聋哑人是自顾不及的，又有什么资格去给别人幸福呢？特别是一个，世俗眼光里比我们更优秀的人。
仿佛我们生来就是一个，会拖人后腿的人。
而这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连我们自己都这样想。
可是我们也是人，除了聋哑我和你们没有不同，我们也有心气，也会在一个又一个无眠的夜里问“凭什么”。
所以在我看来，陆献当时不只是在为郑姝月挣学费，更是在拼命地在为自己挣一个前程。
世事无常，时代更迭，再小的脚步或许有一天也会把我们带去新的地方。
或许在那个地方，他就可以和郑姝月并肩。
所以我不想回答你陆献“会”或者“不会”和郑姝月在一起，这更类似于一个“爱情会不会战胜困难”的问题。
而带我们走出逆境的，从来都不是爱情。】
“想什么呢？霁晓姐？”郑姝月一个响指把林霁晓从思绪中拉回，林霁晓今天看起来总是魂不守舍的。
那夜那番话，林霁晓总不禁每每想起，那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这样谈论现实，太过直白、沉重却真实。
“没……没什么，”林霁晓应道，“你今天怎么会来，和陆献和好了？”
郑姝月扫了一眼店外，她也是趁陆献出去才敢过来：“没有，我来是因为你，和他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爱去哪去哪，他管不着我。”
“你找我？”
郑姝月正式谈起今天来的正事：“嗯，霁晓姐，我已经了解过了，‘静海’如今的经营状况比上半年好了不少，并在起势后成功稳定了客流量，现在每个月的营收应该也有不少吧？”
“你是来问这个的？”林霁晓说，“具体数字不方便透露啊。”
“不是，我是那么不懂事的人么？”郑姝月说，“我是想问，你们有打算开分店么？”
“什么？”
郑姝月示意林霁晓凑近，压低了声音说：“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在申城做兼职么？前些年我做了大大小小不少的兼职，后来机缘巧合接触到了服装，踩中了风口，赚了点小钱，我就想着把这笔钱存起来，日后创业。前段日子‘静海’的事情我也有听说，我觉得机会来了。”
林霁晓现在只觉得郑姝月这个小姑娘真可怕，带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惊人：“你疯啦？你还是个学生，创业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郑姝月却没因为这句话产生半分动摇：“我当然知道创业不简单，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机会永远和风险并存。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不博这个几率，就永远不会得到我想要的。”
林霁晓拿不定主意：“要不……你去问问沈一屿吧，毕竟他才是老板。”
郑姝月本来是想在林霁晓这里探探口风的，毕竟对她来说沈一屿是陆献那边的人，而陆献……
“好吧。”郑姝月无奈叹息。
“等等，”林霁晓好像意识到什么，“你那天和陆献吵架不会就是因为这件事吧？”
“是的，”郑姝月说，“那天，他发现了我夹在书里的休学申请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第 42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