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旧叶与新茶[番外]

小满刚过,北方的院子里就热了起来。陈暮蹲在月季丛边薅草,五岁的女儿念念蹲在旁边,小手捏着片刚摘的月季花瓣,往她头发上插:“妈妈,戴花好看。”

陈暮笑着偏头躲开,指尖蹭掉她鼻尖的草屑:“别捣乱,刺扎手。”

念念噘着嘴跑开,扑进刚进门的温衍怀里:“爸爸!妈妈不让戴花!”

温衍放下手里的菜篮子,把女儿抱起来,下巴抵着她软乎乎的发顶:“妈妈是怕你被刺扎。爸爸买了草莓,要不要吃?”

“要!”念念立刻忘了花的事,小胳膊勾着温衍的脖子,眼睛亮得像葡萄。

陈暮直起身,看着父女俩走进厨房的背影,嘴角的笑收不住。院子里的粉龙沙开得正盛,藤蔓爬满了栅栏,风一吹,花瓣落了一地,像铺了层碎粉。温衍去年给花架加了层木棚,说是怕夏天的太阳晒坏花,其实是怕她蹲在花下薅草时,晒得头晕。

这几年日子过得像温水煮茶,不烫,却一直暖着。温衍换了家不那么忙的公司,每天下班准时回来,陪念念搭积木,或者帮她在院子里翻土——念念遗传了她的性子,喜欢蹲在地上看蚂蚁,看半天不挪窝,温衍就搬个小凳子陪着,手里拿着她的水壶,时不时递过去一口。

上个月温衍妈妈来,看着满院的花笑:“当年让你们种青菜,偏要种花,现在倒好,念念天天摘花瓣玩。”

陈暮给她递水,笑着没说话。她知道,温衍从来不是真的在意种什么,他只是在意她喜欢什么。就像当年她随口说喜欢粉龙沙,他就跑了三个花卉市场,把花苗抱回来时,裤脚还沾着泥。

“妈妈!草莓洗好啦!”念念举着个草莓跑出来,汁水滴在小裙子上,像朵小红花。

陈暮接过草莓,咬了一小口,甜津津的。温衍跟在后面出来,手里拿着个牛皮纸信封:“刚在楼下信箱拿的,好像是你的。”

信封没写寄件人,只写着“陈暮亲启”,字迹陌生,却又有点眼熟——笔画利落,收尾带着点潦草的勾,像极了很多年前见过的字。

陈暮的心轻轻跳了一下,却没慌。她擦了擦手,拆开信封。

里面是本薄薄的画册,不是她藏在木箱里的那本,纸页是新的,油墨味还很淡。第一页是幅水彩,画的是南方的梧桐巷,青石板路,老槐树,墙头上的爬山虎红得像火,巷口站着个穿白衬衫的少年,这次没背画夹,手里捏着片银杏叶,侧脸对着镜头,睫毛很长,像被风轻轻吹着。

画的下面有行小字:“去年回旧地,见巷口槐树又粗了些,想起你说过,这里的光影最好看。谢屿,于江南春。”

往后翻,是些零碎的画稿。有琴房的旧钢琴,键上落着片银杏叶;有江边的码头,水泛着碎银似的光;有画室的窗台,摆着盆蔫蔫的绿萝——都是她和他当年待过的地方,只是画里没人,只有空荡荡的景,像被时光淘洗过,干净得很。

最后一页,是张合影。谢屿站在中间,比几年前又胖了点,头发剪得短,穿着件灰色卫衣,旁边站着他妻子,怀里抱着个刚会走的小男孩,眉眼像他,眼睛很亮。背景是片新栽的银杏林,叶子嫩黄嫩黄的,阳光落在上面,暖烘烘的。

照片下面写着行字:“小儿周岁,带他看我当年画过的秋。听说你也有了女儿,真好。”

陈暮合上画册,指尖很平,没抖。阳光落在纸页上,画里的梧桐巷亮得晃眼,却不觉得扎心了,只像看到一张老照片,想起某个很久没联系的老同学。

“谁寄来的?”温衍走过来,递过杯温水,眼里带着笑,没多问。

“一个老同学。”陈暮接过水,喝了一口,“以前一起在画室待过。”

“画得好看吗?”温衍凑过来看了眼画册封面,“这巷子看着眼熟,是你说过的梧桐巷?”

“嗯。”陈暮点头,把画册放在石桌上,“他带孩子回旧地了,拍了照片寄来。”

念念好奇地凑过来,小手指着画里的少年:“妈妈,这是谁呀?长得像王子。”

陈暮笑了,把女儿抱进怀里:“是妈妈的老同学,以前也在这里玩过。”

“比爸爸好看吗?”念念仰着头问,眼睛眨呀眨。

温衍在旁边笑:“这小丫头,净说大实话。”

陈暮捏了捏女儿的小脸:“没有爸爸好看。爸爸会摘草莓,会搭积木,还会给妈妈种花,他才是最好看的。”

念念似懂非懂地点头,伸手去够画册:“我要看王子!”

温衍拿起画册,给她翻着看:“这是南方的巷子,下雨的时候,石板路会反光,像镜子……”他没问画里的人是谁,也没问谢屿是谁,只像讲一个普通的故事,给女儿说南方的雨,说老槐树,说那些她没见过的景。

陈暮看着他的侧脸,阳光落在他鬓角,有几根白头发了——去年他陪念念熬夜赶项目时,她发现的,当时心里酸了一下,他却笑:“老了才配得上你啊。”

现在看着,那几根白发也不觉得扎眼了,反而像岁月撒的糖,甜得很。

晚上念念睡熟后,陈暮去书房整理旧物。温衍跟进来,靠在门框上看她:“那本画册,要收起来吗?”

“嗯。”陈暮从书柜最下面抽出个盒子,里面放着她当年的旧画册,还有那片压了十几年的银杏叶。她把新画册放进去,盖好盖子,放回书柜。

“其实不用藏这么深。”温衍走过来,从背后抱住她,“放桌上也没事。”

“不是藏。”陈暮摇摇头,转过身靠在他怀里,“是觉得,该和旧东西好好待着了。”

就像那片银杏叶,压了这么多年,叶脉还是清晰的,却不再扎手了。就像谢屿的画,看的时候会想起当年的梧桐巷,想起琴房的琴声,却不会再心慌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像老电影,看过了,记着了,就够了。

温衍捏了捏她的手:“明天去公园放风筝吧?念念念叨好几天了。”

“好。”陈暮点头,“顺便买块蛋糕,她上次说想吃巧克力的。”

“买,买最大的。”温衍笑了,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不过你得少吃点,上次体检医生说你血糖有点高。”

“知道了,管家公。”陈暮推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窗外的月光落在地板上,像铺了层薄霜。院子里的月季花香飘进来,混着温衍身上的洗衣液味道,是让人安心的味道。

陈暮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在南方的民宿里,翻到谢屿的朋友圈,他说“旧地的风,吹不动新画”。当时她不懂,觉得是遗憾。现在才明白,不是遗憾,是释然——旧地的风再软,也吹不回过去;新画再好,也画不出当年的光。但没关系,新画有新画的暖,就像她现在的日子,没有当年的惊鸿,却有温衍递来的草莓,有念念插在她头上的花瓣,有院子里永远开不败的粉龙沙。

第二天去公园,温衍举着风筝跑,念念在后面追,笑声像银铃。陈暮坐在草坪上,看着他们的背影,手里捏着片温衍早上摘的月季花瓣,粉嘟嘟的,软乎乎的。

手机响了,是林溪发来的微信,附了张照片:谢屿带着儿子在银杏林里,小男孩举着片银杏叶,笑得咯咯响。“他说,这叶子比当年的好看,”林溪补了句,“我说,那是因为现在的风,暖。”

陈暮看着照片,笑了。她回了个“真好”,然后关掉手机,起身朝温衍和念念跑去。

风筝飞得很高,在蓝天上摇摇晃晃,像只自由的鸟。温衍看到她,朝她挥手:“快来!念念说要你一起跑!”

陈暮跑过去,握住温衍伸过来的手,他的手心很暖,带着阳光的温度。念念扑进她怀里,小胳膊勾着她的脖子:“妈妈,风筝要飞上天啦!”

“嗯,要飞上天啦。”陈暮抱着女儿,看着天上的风筝,忽然觉得,年少时那场惊鸿,就像这风筝,曾经飞得很高,亮得很,后来线断了,飘远了,落在了记忆里。

而现在,她手里握着的,是温衍的手,是女儿软乎乎的胳膊,是脚下这片暖烘烘的草坪。

风很软,阳光很好,月季花香飘在风里。

这样就很好。

惊鸿过境,不过刹那。

炉火暖粥,才是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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