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春阳落在旧巷外

四月的北方,风终于软了。陈暮蹲在院子里栽月季苗,温衍蹲在旁边递土,指尖沾了些湿泥,蹭在她手背上。“慢点儿,别扎着。”他替她拨开月季枝上的刺,指尖温温的,带着刚晒过太阳的暖。

院角的石榴树发了新芽,嫩红的小叶子蜷着,像刚出生的雀儿。温衍说这树有三十年了,是他小时候爷爷栽的,去年冬天他还担心它活不过去,没想到开春抽了满枝新绿。“等夏天开花,红得能映亮半条街。”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眼里闪着光。

陈暮笑了笑,把最后一棵粉龙沙苗埋进土里。这是她特意从网上买的,花苗细细的,却带着饱满的芽苞。温衍给她递来水壶,水流落在土里,洇出一小片深色,带着潮湿的土腥味——是安稳的味道。

婚礼定在下周,温衍妈妈昨天送来个红木盒子,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红盖头,绣着并蒂莲,针脚密得像撒了把细星。“我当年嫁你爸时就盖这个,”阿姨拉着她的手笑,“现在传给你,沾沾喜气。”

陈暮把盖头放回盒子时,瞥见衣柜最深处的旧木箱。自从决定结婚,她就没再打开过。那天扔了谢屿的画稿后,她把画册和那片银杏叶都锁了进去,像藏起一段早就翻篇的旧书。

“在想什么?”温衍走过来,从背后圈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是不是累了?歇会儿。”

“没什么。”陈暮摇摇头,靠在他怀里,“就是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南方的梧桐巷里淋雨,对着爬满爬山虎的墙发呆;现在却蹲在北方的小院里栽花,身边有个人替她挡着刺,递着水。像做了场漫长的梦,醒了,才发现暖炉早生好了火。

婚礼前一天,林溪发来条微信,附了张照片:谢屿和他妻子在海边的合影,女生穿着白裙子,手里捏着片贝壳,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他说让我跟你说声新婚快乐,”林溪补了句,“还说……当年那幅梧桐巷,画里的少年其实回头了,只是你没看见。”

陈暮盯着照片看了很久。谢屿比以前胖了点,眉眼间的桀骜淡了,多了些温和,像被岁月磨软的石头。他妻子靠在他肩上,两人的影子落在沙滩上,缠在一起,很亲昵。

她回了句“谢谢”,没提画的事。

其实看没看见,都不重要了。

就像那年他在机场发的短信,她半年后才看到;就像他说“等过,未敢认”,她隔了十年才读懂——年少时的错过,从来不是谁的错,只是风没把话传到,光没把影子叠在一起。如今他有他的白裙子,她有她的红盖头,各自在自己的日子里安稳,就够了。

温衍凑过来看她手机,没问照片里的人是谁,只笑:“谁啊?笑得这么甜。”

“老同学,祝我们新婚快乐的。”陈暮把手机塞回口袋,拿起剪刀修剪月季枝,“明天穿什么鞋?我妈寄来的红绣鞋,会不会太磨脚?”

“磨脚就换拖鞋,”温衍蹲下来替她扶着花枝,“婚礼就是图个高兴,怎么舒服怎么来。”

陈暮被他逗笑了,轻轻推他:“哪有穿拖鞋结婚的。”

他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下,指尖的泥蹭在她手背上,像朵小小的花。“有你在,穿什么都好看。”

婚礼那天是个晴天,阳光亮得晃眼。陈暮坐在镜子前,温衍妈妈替她梳头发,木梳划过发丝,沙沙响。“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阿姨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笑意,陈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红盖头放在旁边,绣着的并蒂莲在光下闪着细亮的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八个字:“春阳正好,各自安暖。”

陈暮看着那行字,忽然笑了。她删掉短信,把手机塞回包里。

温衍来接亲时,穿了件驼色西装,站在门口,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脸红红的,像个第一次见姑娘的少年。“可以……进来吗?”他声音发颤。

陈暮被他逗笑了,刚要说话,温衍妈妈把红盖头盖在她头上。眼前一暗,只剩暖烘烘的红,耳边是闹哄哄的笑,还有温衍走近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踩得很轻,却像踩在她心上。

他握住她的手,指尖还是温的,带着点汗。“我来接你了。”他说。

陈暮点点头,任由他牵着往外走。盖头下的光线很暗,却能感觉到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像小时候奶奶晒过的被子。

仪式很简单,没有太多花哨的环节。交换戒指时,温衍的手有点抖,把戒指套在她无名指上时,指尖蹭过她的皮肤,痒得她想笑。牧师问“是否愿意”时,他抢着说“我愿意”,声音响得整个礼堂都听见,台下哄堂大笑,陈暮的眼泪却忽然掉了下来,砸在红裙摆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不是难过,是暖。

像小时候吃到最甜的糖,像冬天揣着暖炉走在雪地里,像此刻他掌心的温度,实实在在,能抓得住。

婚礼后回了趟南方,不是为了别的,是温衍说:“去看看你说的梧桐巷吧,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地方,养出你这样的姑娘。”

老城区还是老样子,樟树的味道混着潮湿的风,吹在脸上软乎乎的。梧桐巷口的老槐树更粗了,树下还坐着两个摇蒲扇的老人,说着她听不懂的方言。

陈暮牵着温衍的手往里走,青石板路被踩得发亮,墙头上的爬山虎红了大半,比画里看的更鲜活。走到当年谢屿写生的墙根下,温衍蹲下来,摸了摸墙上浅浅的刻痕——是谢屿当年描的音符,被雨水冲得快要看不清了。

“就是在这儿?”他抬头看她,眼里带着笑。

“嗯。”陈暮点头,阳光穿过梧桐叶落在他脸上,他的睫毛很长,像小时候画的小扇子。

“比我想象的好看。”温衍站起来,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但还是咱们家的院子好,能种月季,能晒被子。”

陈暮笑了,靠在他肩上。巷口有人骑着电动车经过,车铃叮铃响,像十年前听过的调子。她忽然想起高二那年的暴雨天,谢屿撑着伞站在巷口,朝她喊“快跑”;想起他在琴房弹错音时红着脸瞪她;想起他把银杏叶塞给她时,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

那些画面像老电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不觉得疼了,只觉得软乎乎的,像揣了块温温的玉。

“在想他?”温衍轻轻拍着她的背。

“嗯。”陈暮点头,没瞒他,“想起他当年站在这儿,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鸟。”

“现在他有自己的窝了。”温衍笑了,牵起她的手往外走,“我们也该回家了,院子里的月季该浇水了。”

走出梧桐巷时,陈暮回头看了一眼。阳光落在巷口,把青石板路照得发亮,墙头上的爬山虎红得像团火。她忽然明白,年少时那场惊鸿一瞥,不是为了让她困在过去,是为了让她知道——原来光可以那么亮,原来心动可以那么烫。

而后来遇到的温衍,是让她知道——光会暗,烫会凉,只有炉火能陪你过冬,只有身边人的温度,能暖透往后的日子。

回北方的火车上,温衍靠在她肩上睡着了,呼吸均匀。陈暮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手里捏着片温衍在梧桐巷捡的银杏叶,是新落的,嫩黄嫩黄的。

她把叶子夹进随身带的书里,合上书时,指尖碰到无名指上的戒指,凉丝丝的,却暖得人心头发颤。

院子里的月季开花那天,陈暮正在厨房煮茶。温衍举着相机跑进来,喊她:“快来看!开了!粉嘟嘟的,比你还好看!”

陈暮擦了擦手跑出去,院子里的粉龙沙开得正盛,层层叠叠的花瓣像揉碎的云,风一吹,香得人头晕。温衍举着相机拍来拍去,嘴里念念有词:“得拍好看点,发个朋友圈,让我妈也看看。”

陈暮站在花架下,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年少时那道惊鸿,终究是要落在这样的烟火里的。

不是遗忘,是接纳。

接纳那段日子里的光,也接纳此刻手里的暖。

温衍拍完照,跑过来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闷闷的:“陈暮,有你真好。”

陈暮靠在他怀里,闻着月季的香,笑了。

春阳落在院子里,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落在墙上那幅雪后初晴的画上。

暖烘烘的。

这就够了。

年少时不能遇见太过惊艳的人?

或许吧。

但后来能遇见温衍,也很好。

毕竟,惊鸿过境只是刹那,而炉火暖粥,是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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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过境
连载中梧桐的星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