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奴家相信娘子

天色暗沉,乌云如墨,沉甸甸地压向那座荒废许久的义庄。义庄大门半掩,在呼啸的北风中吱呀作响,仿佛是来自地府的呜咽。

男人的尸体静静躺在义庄的角落,周身被一块破旧且沾满污渍的白布勉强遮盖。风从破败的窗棂灌进来,将白布一角掀起,露出他那毫无血色、泛着青灰的脚踝,皮肤紧绷,血管仿若凸起的蚯蚓,透着森冷寒意。

义庄的地面坑洼不平,积着一滩滩浑浊的污水,倒映着男人那被阴影笼罩的侧脸。他双眼圆睁,空洞无神,嘴唇干裂且微微张开,似是在临终前想要诉说什么却又被永远地扼住了咽喉。

“阿姐,你来了。”上官云蘅神色关切,快步上前,将一双羔羊皮手套递到叶卿末面前。

叶卿末柳眉轻蹙,环顾四周,惊道:“这……究竟是何缘故?”

“死者乃一男子,年方廿五。脸上有抓痕,脖颈淤青,胸前贯穿伤,腹部肠子外露,四肢关节扭曲。”说罢,他稍作停顿,又道,“此地寒气侵体,阿姐且先去茶楼暂歇,我已命人备下暖炉和你爱吃的点心。”

叶卿末望着眼前血腥狼藉之景,秀眉紧拧,胃中一阵翻涌,终是微微点头,默认了他的提议。

踏入古雅茶楼,木质桌椅整齐排列,茶香袅袅升腾,静谧又悠然,满是闲适的烟火气息。

“阿姐,我知晓你近日正查萧依一案,否则我也不会叫你前来。”上官云蘅手中素扇轻摇,风度翩翩,缓缓开口,“这男子,名唤方敬之。”

“正是那与萧依成婚的书生。”

叶卿末柳眉微蹙,问道:“可查出他的死亡时辰?”

“难以断定。尸体曾置于极端天气之处,颈脖尚有针孔,显然被注入某种特殊药物。”上官云蘅摇头轻叹,一边轻轻为叶卿末扇风,一边剥开板栗的外壳。

“阿姐,尝尝这个。”

那板栗油亮的外壳透着焦糖色的光泽,轻轻一剥,饱满金黄的栗仁便露了出来。

“这茶楼你哪来的板栗?”叶卿末疑惑道,想着这茶楼什么时候卖炒板栗了?

“得知阿姐要来,我特意吩咐石头去隔壁街买的。”上官云蘅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顿了顿又道,“我记得阿姐爱吃剥好的炒板栗。”

“我提前打听过,那家的最好吃。”

叶卿末敷衍着他,却思绪飘远,忆起那日在密室之中,萧依所言之事。萧依本是良家女子,却与方敬之倾心相爱。方敬之曾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二人竟私定终身。然而好景不长,生活很快陷入困窘,家中揭不开锅。方敬之却自持读书人,不肯外出做工,萧依无奈,只好前往揽月坊打些零工贴补家用。方敬之自觉颜面无光,又遭同窗好友挑拨,竟开始对萧依拳脚相加,日日殴打。

叶卿末暗自思忖,那县主之子在其中扮演何种角色?小春娘又扮演什么角色呢?她努力回想这几日搜集的线索,总觉得疏漏了关键之处。

为何堂堂县主家的小少爷,被一个穷书生抢婚后,竟还能与之把酒言欢?为何这穷书生多年科考皆名落孙山,唯独去年高中?谜团重重,如乱麻般缠绕在她心间。

当叶卿末正与上官云蘅低声分析案情时,茶楼的门帘一挑,小春娘莲步轻移而入。她今日身着海棠红蜀锦长裙,绣着金线勾勒的缠枝花卉,云鬓高耸,珠翠摇曳,引得茶楼内众人纷纷侧目。

“叶姑娘,真是有缘,又见面了。”

她莲步轻移,鬓边钗环微颤,对着上官云蘅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温婉笑意:“奴家见过公子。“

“确是巧极。”叶卿末目光直直地望向小春娘,神色平静,话里却似藏着深意,“你这次又用什么理由出现在这里?”

上官云蘅则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案卷收起,神色疏离。

“近来揽月坊的营生着实艰难,福妈妈为招揽贵客,打算推出全新茶点。”小春娘神色无奈,轻叹了一声,“这不,便差我出来采买新茶,略尽绵薄。”

“此前多得叶姑娘关照,又蒙上官氏庇护,福妈妈不敢打我主意,我也能专心习舞了。”

“这么说,你是巧遇又正好过来道谢的?”叶卿末假意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道。

“阿姐,你竟还……”上官云蘅听闻此言,瞪大了双眼,满脸诧异。

“解救风尘嘛。”叶卿末嘴角噙笑。

突然,茶楼角落里一个说书人一拍醒木,高声道:“诸位看官,今儿个要讲的,正是本县县主大人家的一桩秘事!据说那县主小少爷,曾为一女子痴狂,却被人横刀夺爱……”

叶卿末和上官云蘅瞬间警觉,无一人说话,皆竖起耳朵倾听。

说书人喝了口茶,接着道:“那抢走县主小少爷心上人的,便是去年高中的穷书生方敬之!后来啊,也不知怎的,两人竟又把酒言欢了,可没过多久,方敬之竟突然高中了……”

叶卿末心中一动,看来这说书人知晓不少内情,她使了个眼色,上官云蘅会意,让石头悄悄塞给说书人一锭银子。

说书人顿时眉开眼笑,他道:“你们有所不知,这背后啊,还牵扯到一桩惊天阴谋。听闻有人曾见,夜阑人静之时,县主家小少爷悄至那穷书生宅中……”

话还没说完,茶楼外突然一阵骚乱,几个衙役冲了进来,为首的大喝一声:“是谁在这胡言乱语,扰乱民心?给我带走!”

“放肆!”未见人影,怒喝之声已轰然传来,紧接着,一股森冷剑气裹挟而至,似有刀剑欲破鞘而出。

“我家姑娘允许你们将人带走了吗!”茯苓柳眉倒竖,寒声叱问道。

微风轻拂,门帘悠悠挑起,内中之人面容半掩,虽隔着摇曳帘栊,瞧不真切内中人影,可那几个衙役也都认得叶卿末身畔的茯苓。

“原来是茯苓姐姐,小的多有冒犯。”为首的衙役脸色骤变,忙不迭带头跪地请罪。

“小的们是担忧那些腌臜闲言碎语污了叶小姐的耳朵,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叶小姐和姐姐海量,莫要怪罪。”

“这书生,我要留下。”叶卿末玉指轻抬,缓缓放下手中茶杯,声如寒玉,掷地有声。

“这……”衙役面露难色,额头瞬间沁出细密汗珠,一边是权势滔天的县主,一边是上官氏尊贵的叶大姑娘,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阿姐既已开口,尔等当是耳聩不成?”上官云蘅阔步而出,周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

衙役们这才惊觉,竟是上官氏嫡出二少爷亲临。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难以抉择的?

“是是是,小的们这就退下,不敢打扰各位大人雅兴。”说罢,为首的衙役忙不迭起身,招呼着手下,脚步慌乱地悄然退出。

“方敬之,已然毙命。”叶卿末神色冷凝,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丝试探。

“那萧姐姐该如何是好啊?”小春娘柳眉紧蹙,满脸忧色,急切问道,“可曾查出真凶究竟是何人?”

叶卿末斜倚檀木椅,指尖转着团扇,似笑非笑道:“见谁都唤姐姐,倒比那百合花还多情。”

然而就在这时——!

突然“嗖”的一声,一道寒光破窗而入。一柄锋利的小刀直直钉在屋内的檀木桌案上,刀身微微颤动,发出嗡嗡的声响,刀下还压着一封泛黄的书信。

叶卿末秀眉微蹙,伸手取下信件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午夜十二点,城门关外一宅子,独往,这里有你想要知道的答案。

叶卿末指尖摩挲着泛黄信纸,烛火在她眼底跳跃成两簇幽光。方敬之离奇死亡、不起眼都又事事参与的揽月坊、县主家的秘闻……这些线索如乱麻般缠绕,而这封信或许就是解开死结的线头。她抬眸望向窗外如钩的弯月,轻声道:“越是陷阱,越藏着真相。我倒要看看,幕后之人究竟想干什么。”

上官云蘅见状,“啪”一声利落合上折扇,面上满是急切,脱口而出:“这其中定然有诈!阿姐,若你想去,我陪同你。”

“姑娘,不如让茯苓独自前往探一探虚实吧!”茯苓也焦急说道,毕竟叶卿末身份尊贵,不可有半点闪失啊!

叶卿末凤眸轻抬,目光如霜,冷冷扫过二人,旋即朱唇轻启,语气笃定,不容置疑:“都别争了!此事我意已决。”

“二郎,那具离奇死亡的尸体,你继续彻查,不可有半分懈怠。”

“茯苓,你有更为要紧的事去办。”叶卿末朝她招了招手,茯苓忙上前几步,俯身侧耳。叶卿末靠近,以袖掩面,低声细细叮嘱一番。

“至于那位老先生就先带回府中养着吧。”

诸事安排妥当,叶卿末款步至门外,稍作思忖,而后侧身,语气中隐隐带着警告:“小春娘,你我相识一场,不妨送你一句话。”

“梅开依枝,人守本位,揽月坊中,静候春来。”

小春娘闻言,低眉顺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身行大礼,恭恭敬敬应道:“奴家定将叶大姑娘的教诲铭记于心,此生不敢忘。”

檀木包厢的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叶卿末素手刚搭上雕花门环,忽闻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她缓缓转身,只见小春娘捏着一方素帕,立在八仙桌旁,鬓边绢花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叶姑娘!“

叶卿末停住脚步,挑眉望向对方,腕间鎏金护甲不经意叩在门环上,发出清越声响。茶案上的龙井早已凉透,茶盏中再腾不起半缕热气。

“奴家明日静等姑娘佳音。“

叶卿末无意识摩挲衣角,半晌才抬眸,目光幽幽落在对方身上。

“月黑风高夜,你不劝劝我吗?”

明明在外人听来是试探的语气,小春娘竟然听出了一丝……酸涩?

“多说无益,姑娘总会去的。”小春娘摇摇头,而后又目光坚定地望着她,语气轻柔却透着笃定:“奴家相信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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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奴家相信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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