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几分钟后,当我魂不守舍地跟着助理走进旗舰店,正心乱如麻地应付着导购的询问时,一个身影穿过光洁的店面,径直走到了我面前。
是林哲。他手里拿着一杯咖啡,仿佛只是偶遇,但眼神里的锐利和担忧取代了刚才的惊愕。
“林……”他张口,差点叫出那个旧名字,又猛地刹住,目光复杂地在我和助理之间逡巡,“……好久不见。”他最终换上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开场白,语气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探究。
助理立刻上前一步,带着警惕:“这位先生,您有事吗?”
林哲没理他,只是看着我,压低声音,语速很快:“你怎么样?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聊聊?就那边咖啡座。”他指了指店面角落相对安静的休息区。
助理想要拒绝,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是旧识。很快。” 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意外的、不容置疑的坚持。助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气场不弱的林哲,犹豫了一下,退开了几步,但视线紧紧锁着我们。
在咖啡座坐下,林哲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毫不掩饰地在我脸上、身上打量着。距离近了,他看得更清楚。我消瘦的脸颊,过于苍白的肤色,眼下的青黑,以及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挥之不去的沉寂与惊怯。
“老天……”林哲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震惊和愤怒,“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顾凛他……”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我脖颈侧一道几乎淡到看不见、但仔细辨认仍能发现的旧痕,又落在我始终微微拘谨、仿佛时刻防备着什么的姿态上,“他对你做了什么?”
“我……”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我却不知从何说起。那真相太骇人,太荒谬,也太危险。我只能垂下眼睫,避开他灼人的视线,摇了摇头,“没……没什么。只是身体不太好。”
“身体不好?”林哲显然不信,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显出内心的焦躁,“林钰,你别骗我!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现在这个样子……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你看看你,眼神都是空的!刚才那个是你助理还是看守?你出门都有人这么‘陪着’?”
他的直接和关心像一根针,刺破了我勉强维持的平静。鼻尖猛地一酸,我用力掐住自己的掌心,才忍住那股汹涌而上的泪意和倾诉的冲动。
“林哲,”我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却依旧带着细微的颤抖,“别问了。真的……没什么。”
“没什么你会变成这样?!”林哲的拳头攥紧了,他看了一眼不远处虎视眈眈的助理,凑近我,用几乎耳语的声音,斩钉截铁地说,“听着,我不管你现在叫什么,是什么‘沈先生’。我只知道,你是我认识的那个林钰。你现在明显不对劲,非常不对劲。顾凛那个王八蛋是不是控制你?是不是伤害你了?”
他的话语直接撕开了我最不堪的伪装。我张了张嘴,无法否认。
看到我的反应,林哲的眼神更加笃定,也更加愤怒。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做某个重大的决定,然后,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
“我帮你。”
这三个字,像惊雷炸响在我耳边,带来一阵近乎眩晕的狂喜,随即是更深的恐惧。
“不!”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尖锐,引来助理更警惕的注视。我连忙压低声音,急促地摇头,眼里充满了恳求与恐慌,“不行,林哲,你根本不知道……不能连累你。你帮不了我的,只会把你自己也拖下水!他很……他很有势力,他不会放过任何……”
“所以我就眼睁睁看着?”林哲打断我,眼神里有怒火,更有一种不容动摇的义气,“看着你被那个疯子折磨成这样?林钰,别跟我说这些!我知道风险,但我不能不管!”
他抓住我放在桌面上、微微颤抖的手,他的手心温暖而有力,传递过来一股久违的、令人想落泪的支撑感。“听着,时间不多。我现在经营俱乐部,人脉杂,路子也野一些。我知道有些地方,很隐蔽,他一时半会找不到。钱也不是问题。你只需要告诉我,你需要什么,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出来。”
他的果断和担当,像一把火,点燃了我心底那簇奄奄一息的希望之火,同时也灼烧着我的良心。我太想逃离了,每分每秒都想。顾凛出国这半个月,或许是唯一的机会窗口。可是……林哲怎么办?顾凛的怒火和手段,绝不是他一个开俱乐部的老板能承受的。我会害死他的。
“我……我不能……”我痛苦地闭上眼。
“你能!”林哲握紧我的手,力道坚定,“你必须试试!难道你想一辈子这样?像个傀儡一样活在那个变态的阴影里?林钰,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至少……至少为自己抗争一次!”
他的话,像重锤敲打在我早已麻木的心上。为自己……抗争一次?
助理开始频频看表,露出催促的神色。
时间紧迫。
我看着林哲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决心,那股求生的**,对自由的渴望,最终压倒了恐惧和愧疚。我飞速地思考着,语速极快地说:“他出国了,大概还有十天左右回来。我需要一个绝对安全、他短时间内查不到的住处。很小就可以。我还需要……一点现金,和一部无法被追踪的备用手机。我的证件、银行卡……全被他控制了。”
林哲眼中闪过锐利的光,他点点头,同样快速低语:“住处我来解决,绝对干净。现金和手机,两天内准备好。我们怎么联系?你还能出来吗?”
“我……不知道。今天是个意外。” 我看向助理,他已经朝我们走过来了,“但如果有机会,我会想办法去……” 我报出了一个离家很远、位于老城区、顾凛绝不可能关联到的便利店名字。
“好,就那里。我会安排人留意。” 林哲松开手,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在说:撑住,等我。
助理已经走到桌边:“沈先生,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我站起身,对林哲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跟着助理离开。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端,不真实,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滚烫。
坐回车上,驶离商圈,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点燃的火把,在我心中熊熊燃烧,驱散了部分经年累月的寒意。林哲的仗义像一道坚固的浮木,让我在即将溺毙的深渊里,看到了岸的方向。
然而,被希望灼烧的头脑却选择性忽略了一些东西——顾凛那无孔不入的控制欲,他精心打造的这座牢笼的坚固程度,以及他对于“所有物”脱离掌控可能产生的、毁灭性的反应。
我沉浸在即将挣脱的激动与对林哲的愧疚不安中,开始秘密筹划。我利用顾凛不在时稍显松懈的监视,偷偷观察别墅的安防漏洞,默默记下可能的行动路线。我在脑海中反复推演,想象着拿到林哲准备的物资后,如何利用那短暂的、不知何时才会再次出现的“外出”机会,消失在人海。
计划粗糙,漏洞百出,全凭一腔孤勇和那份对自由的炽热渴望。
我低估了顾凛。
我远远低估了,这座以爱为名、用偏执和掌控浇筑的牢笼,其根基有多么深厚,其警报系统有多么灵敏。我更低估了,当一个习惯于绝对主宰的人,发现他的“作品”竟然试图拥有自己的意志时,会爆发出何等恐怖的力量。
那簇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在黑暗中摇曳,明亮,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而风暴,正在遥远的欧洲酝酿,或许,已经嗅到了不安的气息,即将提前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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