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完美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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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慷慨地洒满公寓每个角落,将一切都镀上温暖的金边。这个家被精心打理得一丝不苟,仿佛那场血腥的噩梦从未玷污过这里的平静。

沈修将他的温柔编织成密不透风的网。他变着花样准备营养餐,严格按照复健计划督促我,陪我散步时总会刻意放缓脚步,声音轻得像怕惊碎薄冰。他绝口不提过往,只是用加倍的呵护,试图将我重新浸泡在安全的温水里。

顾凛也恢复了常态,那种冷冽的、掌控一切的常态。他会过问我的恢复情况,提供一切必要的物质支持,偶尔投来的目光里,以往的审视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像是确认,又像是某种被强行压制的暗流。

他们甚至在我面前,也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正常”。餐桌上会有简短的交谈,顾凛会习惯性地将沈修喜欢的菜推近,沈修则会笑着抱怨他工作太忙。那种经年累月形成的、旁人无法介入的默契,像一道无形的玻璃墙,将我温柔地隔绝在他们完整的世界之外。

表面上,我是一具正在被成功“修复”的躯壳。伤口愈合,疤痕淡化,我能自己吃饭、走路,甚至能对沈修的关怀报以顺从的点头,或是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的、恰到好处的微笑。

一切都完美得令人窒息。

而这完美的表象之下,是只有我自己能听见的、持续不断的崩塌声。

夜晚是酷刑的开端。黑暗会撕掉所有伪装,将那些被强行压抑的记忆碎片——冰冷的仓库、刺鼻的霉味、锯齿钳刮擦骨头的声响、烧红银针刺入指甲缝的极致痛苦——重新激活,在我脑海里循环播放。我常常在深夜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得要炸开胸腔,只能死死咬住手腕,用新鲜的痛感来锚定现实,压抑住喉咙里几乎要冲出的尖叫。

白天,我对声音变得极度敏感。门铃、电话铃声,甚至窗外突然的汽车鸣笛,都能让我像受惊的动物般猛地一颤,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我对触碰也开始产生生理性抗拒,尤其是来自背后的、或是不经意的靠近。

有一次,沈修只是下意识地想帮我整理一下衣领,我的身体却先于意识猛地向后缩去,脊背重重撞到墙壁,发出沉闷的响声。

空气瞬间凝固。

沈修的手僵在半空,他眼中的担忧和一丝来不及掩饰的受伤,像针一样刺进我心里。他喉结滚动,努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小钰?没事吧?”

“……对不起,”我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只是吓了一跳。”

我无法解释那瞬间席卷我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恐惧。我无法告诉他,他温柔的触碰,有时会与记忆中那些粗暴的手掌重叠。

顾凛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没有抬头,目光仍停留在文件上,可那修长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收紧了,纸张边缘泛起细微的褶皱。他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了一些,像无声的审判。

我仓促地逃回房间,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喘息。外面传来沈修压低声音的、带着疲惫的询问,和顾凛极其简短的、听不清内容的回应。

看,我又搞砸了。

我像一颗不稳定的炸弹,悬在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平静之上。

我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泪水无声地涌出,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是因为一种更深沉的、弥漫性的绝望。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被爱着,被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我却感觉比在那个黑暗的仓库里独自承受一切时,更加孤独和窒息?

他们的爱,那么沉重,沉重到我无法坦然承受。沈修的每一次关怀,都像是在提醒我,他因我而承受了多少痛苦和恐惧;顾凛的每一次沉默,都仿佛在无声地谴责,是我引来了那些麻烦,打破了他和沈修原有的平衡。

我变得沉默。不是不想说,而是无话可说。任何语言在那些未曾言说的创伤和巨大的亏欠感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我只能扮演好“正在康复的林钰”这个角色,乖巧,顺从,努力不成为额外的负担。

可内里,那个真正的我,好像已经在那场噩梦里被彻底打碎了。剩下的,只是一具勉强拼凑起来的、布满裂痕的空壳。所有的温暖、安全感,甚至生存的实感,都仿佛从那些看不见的裂缝中漏走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虚空。

我抬起手,看着上面淡化的疤痕和依旧有些不自然的指尖。它们是我曾坠入地狱的证明,也是我无法真正回归人间的枷锁。

这完美的生活,是一场无声的凌迟。而我,被困在其中,动弹不得。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玻璃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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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木逢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