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你不是错,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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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伏在冰冷的地板上,额头几乎要嵌进木板的纹路里,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预想中的失望、责备,或是沈修那令人心碎的沉默,即将落下。羞耻与自我厌弃如同粘稠的沥青,包裹着我,让我无法呼吸,无法抬头。看啊,这具残破躯壳里最不堪、最丑陋的脆弱,最终还是无可避免地污染了这片他们为我精心维护的净土。

然而,预想中的一切并未降临。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带着不容置疑力道的、温暖到几乎灼烫的拥抱。

沈修没有试图拉我起来,而是直接屈膝,毫不犹豫地跪在了我面前,用他宽阔的胸膛和坚实的臂膀,将我整个人紧紧地、密不透风地圈禁在他的怀抱里。他的动作甚至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粗暴的急切,仿佛要通过这血肉之躯的屏障,将我从自我毁灭的深渊边缘硬生生拽回来。

“傻孩子……” 他的声音紧贴着我耳畔响起,带着未干的泪意和剧烈的喘息,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说什么胡话!你没有错!从来都没有!”

他的怀抱那么用力,勒得我未愈的肋骨隐隐作痛,却奇异地驱散了那蚀骨的冰冷。他一遍遍地重复,低沉而执拗,像是在对我宣告,更像是在对自己立下誓言:

“该下地狱的是那些伤害你的人!是哥没用!是哥没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罪……” 滚烫的液体滴落在我颈侧的皮肤上,是他的眼泪,“小钰,别把别人的罪孽扛在自己身上!你从来都不是拖累,你是我们的家人!看到你这样,哥这里……” 他猛地抓住我颤抖的手,用力按在他剧烈起伏、心跳如擂鼓的胸膛上,“……疼得快要裂开了!”

“家人”这两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烈地撞击着我紧闭的心门。而那“疼得裂开”的触感,透过掌心,狠狠砸在我麻木的心上。我在他怀里僵硬着,泪水决堤,却不再仅仅是绝望,更多是一种被全然接纳、被深刻理解后的,混杂着巨大委屈和难以置信的酸涩。原来,我的痛苦,他真的在感同身受。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安静地笼罩下来。

顾凛不知何时已走近,他没有像沈修那样情绪决堤,只是在我们面前沉稳地蹲下身,视线与我惶惑的泪眼平行。他的目光依旧是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怜悯,没有厌烦,也没有沈修那般汹涌的情感,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洞悉一切的清醒。

他凝视着我布满泪痕、写满自我鞭挞的脸,沉默了几秒,那沉默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然后,他用一种陈述客观事实般的、平稳到没有任何波澜的语调开口,每个字都清晰得如同冰凌坠地:

“林钰,你只是生病了。”

生病了?

我茫然地抬起被泪水浸泡的双眼,这个过于理性、甚至带着一丝消毒水味道的词,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陌生而奇异的涟漪。

“这里,受伤了。” 他抬起修长的手指,极轻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目光沉静地锁住我,仿佛在陈述一个如同感冒发烧般客观的病理现象,“和身体受伤一样,需要治疗。会痛,会难受,不是你的错。”

他的话语极其精简,剥除了所有情感纠葛的枝叶,像一把精准冰冷的手术刀,直指问题的核心——不是道德瑕疵,不是意志薄弱,是创伤,是疾病。这个冷酷的定义,在此刻,却成了最有效、最彻底的赦免。

说完,他利落地站起身,恢复了惯常的挺拔与疏离,目光转向紧紧拥着我的沈修,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阿修,看好他。”

“我去联系医生。”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甚至没有等待我们任何人的回应,便干脆利落地转身,迈着沉稳而迅捷的步伐离开,去执行他认定此刻最必要、最高效的事项。他的背影决绝,带着一种解决问题的、近乎无情的效率,却莫名地,在这片混乱的 emotional 废墟中,投下了一根名为“秩序”和“行动”的锚点。

我瘫软在沈修温暖而坚定的怀抱里,感受着他胸腔里传来的、有力的心跳,耳边反复回响着顾凛那句冰冷却无比清晰的“你只是生病了”和“需要治”。

这句话,像一道撕裂厚重乌云的光,骤然照射进我那片混乱、黑暗、充满自我谴责的内心世界。

原来……我不是变坏了,不是变脆弱了,不是不识好歹。

我只是……生病了。

就像感冒会发烧,骨折会疼痛一样,我的恐惧、我的噩梦、我的失控尖叫、我对日常声响的过度警觉,都只是这场“病”所呈现出的症状。

这个认知,并没有立刻魔法般消除我的痛苦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却像是在无尽的黑暗泥沼中,投下了一根若隐若现的、坚实的绳索。我不必再为自己的“不正常”而羞愧欲死,不必再背负着沉重的“原罪”枷锁艰难爬行。它给了我一个理由,一个可以稍微原谅自己、允许自己脆弱、并且有资格向外求助的理由。

沈修轻轻拍着我的背,节奏缓慢而稳定,像在安抚一个受尽惊吓后终于找到港湾的孩童,他的声音也渐渐沉淀下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温柔与决心:“听见顾凛说的了吗?是生病了。生病了我们就好好治,哥陪着你,一步都不会离开。我们慢慢来,不急,总有一天……”

我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熟悉气息的肩窝,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他的衣料。但这一次,那咸涩的液体里,除了积压已久的痛苦,似乎终于挣扎着渗入了一丝……微弱却切实存在的、名为“希望”的东西。不是因为痛苦消失了,而是因为,我终于被允许,堂堂正正地承认自己病了,并且被告知,这条布满荆棘的康复之路,不必我一个人孤独地走下去。

窗外,夕阳的余晖正努力穿透云层,将最后一点暖金色的光芒洒进客厅。漫长的、治疗内心深刻伤痕的道路,或许就从顾凛这句平静而残酷的陈述,从他转身离去的决绝背影,以及沈修这个几乎要将彼此骨骼都勒进对方身体里的、不容拒绝的拥抱,正式开始了。前方依然迷雾重重,巨兽般的创伤仍在暗处低吼,但至少,在这片短暂的、被理解和接纳的光亮中,我知道,自己不再是被遗弃在黑暗里的、孤身一人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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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木逢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