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烽火狼烟
第十五章假死归来
北境的秋风吹过草原时，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顾昀在一片颠簸中醒来，头痛欲裂，肩胛处的箭伤像被火燎着，疼得他眼前发黑。他想挣扎着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一辆摇摇晃晃的牛车上，身上盖着件带着奶腥味的羊毛毡。
“你醒了？”一个粗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昀转过头，看见个皮肤黝黑的牧民，正赶着牛往前走，“俺在狼山脚下捡着你的，当时你浑身是血，还以为活不成了呢。”
狼山……顾昀的记忆渐渐回笼。他想起那场惨烈的战斗，想起林晚照塞给他的平安符，想起自己为了掩护她冲向敌军时的决绝，还有……那支穿透肩胛的冷箭。
“救我的……只有你吗？”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心里最牵挂的，还是那个银甲红妆的姑娘。
牧民摇了摇头：“就见你一个人躺在那儿，手里还攥着块破布，上面绣着个‘林’字。”
顾昀的心猛地一沉。攥着“林”字破布的，是晚照的贴身帕子。她把帕子留给了他，自己却……他不敢想下去，只觉得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俺们部落就在前面，到了那儿给你弄点草药。”牧民说着，指了指远处的蒙古包。
顾昀在牧民部落里养了三个月伤。肩胛的箭伤很深，伤到了骨头，每次动的时候都疼得他冷汗直流，可他一声不吭，只是咬着牙挺过去。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他还没找到晚照，还没兑现对沈微婉的承诺。
伤好得差不多时，他辞别了牧民，独自往雁门关赶。一路上，他听到了不少关于“顾参军”的传说。有人说他力战殉国，尸骨无存；有人说他被匈奴掳走，受尽折磨而死；还有人说，他和镇国公的千金林晚照双双战死，连尸首都被马蹄踏成了泥。
“听说林姑娘得知顾参军死讯，当场就拔剑自刎了……”茶馆里的说书人拍着惊堂木，声音悲怆，“可怜那如花似玉的姑娘，为了个书生将军，就这么没了……”
顾昀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茶水溅在衣襟上，烫得他心口发疼。晚照……自刎了？那个像塞北阳光一样明媚的姑娘，那个说“要死一起死”的姑娘，终究还是没能等到他。
愧疚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他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她，恨自己让她落得如此下场，更恨自己……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没有再去雁门关。他怕见到镇国公那双充满失望的眼睛，更怕面对晚照的墓碑。他转身往南，朝着京城的方向走去。他想看看沈微婉，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确认她安好，也算没辜负当年那碗温水的恩情。
可到了京城外，他又犹豫了。城墙上贴着新帝的画像，萧彻的脸冷峻威严，而画像旁边的告示上写着——册封太傅之女沈氏为后，母仪天下。
沈微婉……成了皇后。
顾昀站在城门外，看着那烫金的“皇后”二字，忽然觉得很可笑。他拼死拼活想攒军功，想护她周全，可到头来，她却成了最不需要他保护的人。她住在高高的宫墙里，穿着华丽的凤袍，身边有新帝宠着，而他，不过是个“死而复生”的落魄将领，连靠近那宫墙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宫墙，更是生死，是身份，是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城门里走出来。是镇国公府的老管家，正提着个食盒往城外的方向走。顾昀躲在树后，看着老管家走到一片荒坡前，对着两座紧挨着的新坟，摆上了祭品——一座碑上刻着“顾公昀之墓”，另一座刻着“林氏晚照之墓”。
“少爷，姑娘，老奴来看你们了……”老管家抹着眼泪，声音哽咽，“国公爷身子不好，没法来，让老奴给你们带点爱吃的……你们在那边，要好好的……”
顾昀站在树后，看着那两座空坟，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原来镇国公没有放弃他，原来晚照的死讯是假的，原来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护着彼此。
他悄悄离开了京城，回到了北境。他找到镇国公时，老人正在灯下擦拭晚照的佩剑，看见他，先是愣住，随即老泪纵横，一把抱住他：“你没死……太好了……”
“将军，晚照她……”顾昀的声音颤抖。
镇国公松开他，叹了口气：“晚照被牧民救了，只是伤得重，一直在部落里养伤。她以为你死了，不肯回来，说要在北境守着你……”
顾昀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他对着镇国公深深一拜：“将军，属下愿接守北境，替您和晚照，守好这万里河山。”
不久后，镇国公因旧伤复发，病逝于雁门关。临终前，他上奏朝廷，将镇国公的爵位传给了顾昀。圣旨传到北境时，顾昀正在城楼上巡视，接过那道明黄色的圣旨，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在破庙里对他微笑的白裙姑娘。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公林靖逝，其部将顾昀，忠勇可嘉，屡立战功，特承袭镇国公爵位，继续镇守北境……”
他成了新的镇国公，手握北境十万兵权，成了连萧彻都要忌惮三分的将领。可他再也没有回过京城，只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边防事务中。他改良了军械，训练了骑兵，多次击退匈奴的入侵，让北境的百姓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有人说，镇国公不近女色，是因为心里装着故去的林姑娘；也有人说，他是为了报答先帝的恩情，才甘愿镇守这苦寒之地。只有顾昀自己知道，他留在北境，一半是为了晚照——他派人去接她，她却回信说“你守你的河山，我守我的北境，这样就很好”；另一半，是为了沈微婉。
他知道，萧彻对她未必是真心，沈敬之的野心也从未熄灭。他守着北境，就像握着一把剑，既能震慑匈奴，也能在京城有变时，护她周全。
每年清明，他都会带着酒，去那两座空坟前坐坐。他会给“自己”的坟前倒一杯，给晚照的坟前倒一杯，然后对着京城的方向，再倒一杯。
“微婉，北境安，你……也安。”
风吹过雁门关的城墙，带着沙砾和思念，像在诉说着一个未完的故事。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也不知道再次相见时，会是怎样的光景。他只知道，只要他还守着这北境，就还有一丝念想，一丝……能护她周全的可能。
而此时的坤宁宫，沈微婉正对着一幅北境的舆图出神。青禾走进来，轻声道：“娘娘，北境传来捷报，镇国公击退了匈奴，陛下很高兴，说要重赏他呢。”
沈微婉的指尖顿了顿，落在“雁门关”三个字上。她知道新的镇国公叫顾昀，却不知道，这个顾昀，就是当年那个在破庙里接过她干粮的书生。
她只是对着舆图，轻轻说了句：“北境安，天下安。”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舆图上，像给那片土地镀上了一层金光。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雁门关，顾昀正站在城楼上，望着南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们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只是这一次，他们站在了不同的位置，隔着万里河山，守着各自的责任，也守着那份深埋心底的，不敢言说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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