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然看着林晨这副抗拒沟通、拼命隐瞒的姿态,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眼底深重的恐惧,一股混杂着被欺骗的愤怒、掌控欲受挫的焦躁以及更深层阴鸷的情绪在胸腔里翻腾。他对林晨的关心似乎并没有换来林晨的信任和依赖,反而让他离自己更远了!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控和…暴戾。
他强压下翻涌的戾气,脸上的冰冷稍稍收敛,重新挂起一丝略显公式化的温和,但眼底的温度并未回升。他换了一个话题,一个他自认为林晨无法拒绝的话题,一个能重新将林晨拉回他掌控范围的话题:
“好了,过去的不愉快先放一放。”李墨然的语气恢复了些许“学长”的从容,他微微挺直脊背,带着一种宣告的姿态,“告诉你一个消息。这次校际艺术展,学院方面已经确定,由我担任总负责人。”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林晨骤然抬起的、带着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期盼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掌控全局的、意味深长的弧度,“你的作品,无论是之前的构思,还是…像今天这样充满力量的新作,都非常有潜力。我很看好你入选重点推荐名单。”
艺术展!总负责人!重点推荐!
这几个词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林晨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了巨大的波澜!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平台!是他证明自己艺术价值的绝佳机会!也是他此刻深陷泥沼中,唯一能看到的、通往正常世界的桥梁!
李墨然清晰地捕捉到了林晨眼中那瞬间亮起的光芒,那是对艺术本能的渴望,是对认可和机会的希冀。这光芒取悦了他,也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的筹码足够有力。
“所以,”李墨然的声音放得更柔和,带着循循善诱的蛊惑,“别让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影响了状态。把心思都放在创作上。”他向前微微倾身,距离拉近,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和命令,“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记住,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林晨。”
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触碰林晨,而是目标明确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轻轻拂过林晨紧紧抱在怀里的作品夹——那里面,夹着刚刚被老刘“隔空点赞”、充满了抗争力量的速写。
李墨然的目光落在作品夹上,又缓缓抬起,深深看进林晨的眼底,语气温和,“好好准备。”
说完,他没有给林晨任何回应或拒绝的时间,仿佛只是下达了一个既定的通知。他直起身,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温润如玉的完美笑容,对着林晨微微颔首,然后转身,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消失在走廊尽头斑驳的光影里。
林晨僵在原地,怀里紧紧抱着那本作品夹,仿佛抱着最后一块浮木。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变幻的光斑。走廊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死一般的寂静。
艺术,这唯一纯净的避难所,似乎也即将被染指、被纳入那张无形的网中。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紧紧护着的作品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李墨然触碰过的边缘,仿佛那里沾染了什么看不见的污迹。
暮色透过美术系小楼高而窄的窗户,将偌大的画室染上一层沉静的昏黄。空气中松节油和铅笔屑的味道沉淀下来,混合着颜料未干的微涩气息。日光灯管发出低微的嗡鸣,是这片寂静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
画室早已空荡,只有靠窗角落的灯光还固执地亮着。林晨的身影被灯光拉长,投射在堆满画材、铺满废稿的地板上。他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弓着背,坐在画架前,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面前那幅即将完成的画作——下周校际艺术展的参展作品。
这几天,他几乎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钉在了这张画板前。下课铃声一响,他便一头扎进画室,直到楼管大爷催促锁门才离开。他用近乎自虐般的专注投入创作,试图用画笔和颜料构筑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将那些如影随形的恐惧、屈辱和冰冷警告隔绝在外。只有在调色、运笔、凝视画布上逐渐成型的意象时,他才能短暂地呼吸,短暂地找回那个纯粹属于“林晨”的自己。
画布上,不再是古典的石膏头像,而是一片扭曲、压抑、却又蕴含着诡异生命力的抽象空间。深沉的蓝黑与粘稠的暗红交织、撕扯,如同凝固的血与夜。粗粝的笔触刮擦出尖锐的棱角,仿佛被强行撕裂的伤口。然而,在这片混沌与黑暗的中心,却用极其细腻、柔和的笔触,描绘着一团朦胧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白色——它被无数粗粝的、如同荆棘般的深色线条紧紧缠绕、包裹,仿佛一个正在痛苦挣扎、却又顽强孕育着什么的茧。那团白色光芒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执着,在浓重的黑暗包围下,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与坚韧。
这,就是他倾注了所有情感、所有挣扎、所有在绝望中抓住的微光的作品。他为之命名为——《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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