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3号庭外,苏迟反复整理着领带。
这是他第一次与恒信正面对决,更是七年来第一次与江临同处一室。镜子里的男人西装笔挺,眼神锐利,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阴郁少年。只有左手腕上隐约的疤痕,还保留着过去的痕迹。
"紧张?"张绍峰递来一杯咖啡。
苏迟接过,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准备充分而已。"
"江瀚文没来。"张绍峰压低声音,"派他儿子带队。听说哈佛回来的高材生,刚接手就赢了几场硬仗。"
苏迟的指尖微微发麻。他知道江临回国半年了,却刻意回避一切可能相遇的场合。直到今天,命运——或者说他精心挑选的案件——终于将他们推向同一个战场。
法警打开庭门。苏迟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入。
法庭比他想象的更拥挤。媒体席坐满了记者,旁听席上锐锋和恒信的同事泾渭分明。而被告席上...
江临。
七年时光将他打磨得更加完美。黑色西装剪裁精良,衬得肩线挺拔如松;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冷静锐利,与高中时如出一辙;修长的手指正翻阅文件,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唯一的变化是气质——少了些少年的清冷,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
苏迟的视线太过灼热,江临似有所感,抬头望来。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然后江临微微颔首,礼貌而疏离,就像对待任何一个对手律师。
"原告方准备好了吗?"法官敲响法槌。
苏迟收回目光,走向原告席:"准备好了,法官大人。"
案件是专利侵权——锐锋代理的科技公司指控恒信客户抄袭其智能算法。技术性强,证据复杂,原本不是苏迟的专长。但他花了三个月恶补相关知识,甚至熬夜重学高数,只为这一战。
"请原告律师做开场陈述。"
苏迟站起来,声音沉稳有力。他刻意不看被告席,却能感觉到江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一束激光,灼烧着他的后颈。
"...被告的所谓'自主研发'算法,与我客户专利高度相似,相似度达89.7%..."苏迟调出对比图,"更可疑的是,被告工程师曾在项目启动前频繁访问我客户前员工的领英主页..."
质证环节,江临起身提问。他的声音比记忆中更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原告专家证人,您是否考虑过算法行业的通用惯例?"
苏迟攥紧钢笔。江临的每个问题都精准狠辣,直指证据链薄弱环节。七年哈佛训练,让他比父亲更擅长用优雅姿态发动攻击。
休庭时,苏迟在洗手间用冷水冲脸。镜子里的自己眼下泛青,嘴唇干裂。与江临的光鲜相比,他像个熬夜赶工的苦力。
"表现不错。"
声音从身后传来,苏迟猛地转身。江临站在洗手台旁,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
"还没结束。"苏迟声音发紧。
江临抬眼看他,目光在苏迟泛红的指节上停留了一秒:"你还是老样子。"
这句话像刀一样扎进苏迟心里。老样子?那个躲在角落偷窥的变态?那个被当众羞辱也不敢还手的懦夫?
"你倒是变了。"苏迟反击,"学会装好人了。"
江临挑眉,嘴角浮现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法庭上见。"
下午的庭审更加激烈。苏迟抛出一份关键证据——被告公司内部邮件,显示其CTO明确指示"参考"原告技术。江临立即质疑证据来源合法性,要求法庭排除。
"原告律师从何处获得这封邮件?"法官皱眉。
苏迟心跳加速。证据是原告公司"匿名人士"提供的,确实存在程序瑕疵。他正斟酌措辞,江临突然开口:
"法官大人,根据最高院第183号指导案例,商业秘密侵权案件中,若原告能证明被告存在明显恶意,取证手段的限制可适当放宽。"
法庭一片哗然。江临居然在帮对手说话?苏迟震惊地看向被告席,江临却一脸平静,仿佛刚才只是陈述客观法条。
法官最终采纳了证据。休庭时,苏迟故意在走廊拦住江临:"为什么?"
江临整理文件,头也不抬:"法律就是法律。"
"放屁。"苏迟压低声音,"你刚才违背了律师最基本的——"
"职业道德?"江临终于抬头,眼神锐利如刀,"你跟踪我三年的时候,想过道德吗?"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苏迟僵在原地,江临已经大步离开,背影挺拔如松。
第二天的交叉质询堪称惨烈。苏迟近乎偏执地攻击江临提出的每一个论点,甚至抓住对方一个微小的口误穷追猛打。法官三次警告他注意提问方式,但苏迟不在乎——他必须证明自己比江临更强,哪怕只是在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上。
"被告律师声称算法有实质性差异,"苏迟调出一行代码,"请解释为何这段核心逻辑完全一致?"
江临从容不迫:"正如我之前所述,这是行业通用架构。"
"通用到连注释错误都一模一样?"苏迟放大屏幕,"贵方工程师甚至把'排序'错拼成了'牌序',这个错误原封不动出现在贵方代码中。"
旁听席一阵骚动。江临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虽然转瞬即逝,但苏迟捕捉到了——那是他七年来梦寐以求的画面:江临的完美面具被撕开一道缝隙。
最终辩论时,江临展现了惊人的应变能力。即使核心论点被苏迟击破,他仍能另辟蹊径,从程序角度质疑专利有效性。两人唇枪舌战,连法官都听得入神。
"本庭宣布休庭,判决书将于十五日内下达。"法槌落下,这场持续三天的鏖战暂告段落。
庭外下着大雨。恒信的团队簇拥着江临走向一辆黑色奔驰,有人为他撑伞,有人递上热茶。苏迟站在台阶上,看着那辆车缓缓驶离。车窗后,江临似乎回头看了一眼,但雨幕太密,无法确定。
"打得漂亮。"张绍峰拍拍他的肩,"江家小子比想象中难缠。"
苏迟摇头:"还没结束。"
他拒绝了同事的庆功邀请,独自打车来到国贸三期。顶层餐厅的玻璃幕墙后,江临正与几位西装革履的男士共进晚餐。即使隔着一层玻璃和七年时光,那人依然高不可攀。
苏迟站在雨中,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就着路灯写下:"你依然在高处,而我还在攀登。但这一次,你回头看了我一眼。"
回到家,苏迟的公寓一片漆黑。墙上贴满了案件资料和剪报,中心位置是江临的哈佛毕业照。他打开威士忌,对着照片举杯:"敬对手。"
酒精灼烧喉咙,带来短暂的麻痹。手机震动,是张绍峰的信息:"刚收到消息,恒信准备和解。"
苏迟盯着屏幕,胸口发紧。和解意味着江临认输了?不,那不像他的风格。更可能是战略调整——恒信不愿冒险让判决成为先例。
他打开电脑搜索江临的名字,最新结果是一篇行业专访:《新生代律师江临:传统与创新的平衡》。文章配图中,江临站在恒信大厦前,身后是父亲江瀚文,两人如出一辙的挺拔站姿,如出一辙的完美微笑。
苏迟放大图片,注意到江临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婚戒摘除的痕迹?这个发现让他喉咙发紧。七年了,他对江临的私生活一无所知。那人可能已经结婚、离婚、甚至有了孩子...
手机突然响起,陌生号码。
"喂?"
"证据是假的。"江临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冷静而清晰,"那封邮件。"
苏迟的血液瞬间凝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江临轻叹,"原告公司的'匿名人士'根本不存在。你伪造了证据。"
苏迟握紧手机,指节发白:"证明呢?"
"不需要证明。"江临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我只是告诉你,我知道。"
电话挂断,忙音在空荡的公寓里格外刺耳。苏迟站在窗前,北京的夜景灯火辉煌。某个角落,江临可能也正望着同样的夜景,手里拿着能摧毁他职业生涯的证据。
这个念头既令人恐惧又莫名兴奋。七年了,江临终于真正"看见"了他,不是作为可有可无的同学,不是作为需要怜悯的对象,而是作为一个值得全力对付的对手。
苏迟走回墙边,在江临的照片旁贴上新剪报:《锐锋律师苏迟击败恒信团队》。两张脸并排而立——一张是哈佛毕业照上的完美笑容,一张是法庭上的阴鸷侧影。
"我们终于开始了,江临。"他对着空气低语,"这场你逃了七年的游戏。"
窗外,雨停了,一轮满月从云层后浮现,照亮了两个世界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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