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的中心公园,潮湿闷热。一个穿着灰色卫衣的短发女生正撑着头对着锈迹斑斑的健身器材发呆,试图在混沌的思绪中捕捉一丝灵感的微光,却只感到更深的疲惫与自我厌恶。就在这时,一个失控的足球划破沉闷的空气,精准地砸在她脸上。
世界瞬间被疼痛和眩晕剥削。眼镜飞了出去,落在脚边,镜片碎裂的声音与耳边的轰鸣声格外喧闹。鼻腔一热,温热的血流过有些干涩起皮的嘴唇。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喊道。
少女的怒火像被点燃的汽油,轰然炸开。她捂着鼻子,眼前一片模糊的斑斓,积压已久的愤懑——对生活的恐惧、对才思枯竭的绝望、对自身无能的愤怒——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泄洪口。她甚至没看清男孩的样子,尖锐的措辞便脱口而出:“我要你的对不起?足球场是你家的?眼睛长哪儿了?”
一个卷发女人气喘吁吁地跑来,脸颊因奔跑和窘迫而泛红。她先是安抚了吓坏的孩子,然后转向陈默,连声道歉:“实在对不起!我是孩子的老师余蓝山,您没事吧?我陪您去医院……”
空气仿佛凝固了。鼻腔的酸痛和唇上的血腥味像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陈默积压已久的、对自身乃至对整个世界的怒火。她甚至能听到脑子里某根弦崩断的声音。
余蓝山那句诚恳的“我陪您去医院”话音刚落,陈默的讥讽便像淬了冰的刀子,硬生生切断了它:
“老师?”陈默捂住鼻子的手指缝里渗出血迹,她抬起眼,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到对方一个慌乱而纤细的轮廓,这让她更加烦躁,“就是这么教孩子的?公共场合横冲直撞,眼睛是拿来干嘛的?”
她的声音不算尖利,却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后产生的、冰冷的恶意。余蓝山被她话里的刺扎得一怔,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去,变得有些苍白。她下意识地将那个闯祸的小男孩往身后又护了护,这个保护性的动作在陈默看来,更是坐实了一种无声的指责——看啊,这有个咄咄逼人的大人,在欺负一个孩子和他的老师。
“不是的,您误会了,真的非常抱歉……”余蓝山试图再次解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窘迫,也是努力维持的修养。她上前一步,想看看陈默的伤势,或许还想递上一张纸巾。
但这份温柔和坚持,在陈默扭曲的感知里,被解读成了最不堪的样子:一种居高临下的道德优越感。看啊,她多么得体,多么有教养,我倒像个无理取闹的傻缺。这感觉像汽油浇在了火苗上。
“误会?”陈默猛地甩开手,任由鼻血淌到下巴,看上去有几分狼狈的狰狞,“我好好坐在这里,你们的球就往脸上招呼?!”她知道自己是在迁怒,是在夸大其词,但失控的情绪已经刹不住车。她需要发泄,而这个撞上来的温柔老师,成了最完美的靶子。
周围隐约有目光投来,窃窃私语声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余蓝山站在原地,进退两难,脸颊火辣辣的,仿佛被当众扇了一巴掌。她抿了抿唇,不再试图争辩,只是飞快地从随身带着的、印有卡通图案的帆布包里翻出便签本和笔,唰唰写下一串数字,撕下来,硬塞到陈默没有沾血的那只手里。
“这是我的电话,您的眼镜和医药费,我一定会负责的。”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放弃沟通后的疲惫与固执。
陈默感觉那张轻飘飘的纸条像一块烧红的炭。“负责?”她低头看着纸条上清秀的字迹,那股无名火燃烧得更加炽烈。她几乎是粗暴地夺过纸条,看也没看,就在手心狠狠揉成一团,仿佛要捏碎所有试图侵入她混乱世界的秩序和“好意”。然后,她用尽全身力气,将纸团掷向地面,它弹跳了两下,滚落到一旁的草丛里,像一个被丢弃的、微不足道的秘密。
“用不着!”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不再看余蓝山瞬间僵住的表情和瞬间泛红的眼圈,转身,踩着满地的碎镜片和自尊心,踉跄而决绝地离开了这个让她感到无比难堪的现场。只留下余蓝山怔在原地,和那个吓坏了的孩子,以及周围一片无声的唏嘘。
陈默奔跑着脱离了人群,不想去想,不想去看,想逃离,想逃离,好想逃离。
几乎是跑起来的,起初是快走,然后变成小跑,最后几乎是踉跄的狂奔。她不敢回头,仿佛身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灼烧她的背脊。她穿过公园的小径,绕过一片开始枯萎的竹林,直到找到一个被废弃的滑滑梯角落,背后是高大的树干,形成一个临时的、粗糙的遮蔽所。说是找到,不如说是跌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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