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是本能。去面对一群天真无邪的眼睛？光是想象那场景，就让她手心冒汗，胃部抽搐。她甚至能脑补出孩子们看到她这副阴郁模样时，可能会露出的恐惧或好奇的表情，那对她将是另一种凌迟。
但“余蓝山需要她”。这个念头，带着一种陌生的、微弱却持续的温度，灼烧着她。她想起公园长凳上那个空出来的位置，想起那句“今天不做老师，只做余蓝山”。现在，是“余蓝山”在向她求助，而非那个完美的“余老师”。这种微妙的区别，像一根极细的线，牵住了她试图彻底沉沦的重力。
活动当天，陈默一整天都坐立不安。她无数次拿起手机，又放下。想象着那些孩子听到故事的反应，想象着余蓝山是否会失望。傍晚时分，手机终于响了。是余蓝山发来的一条长语音。
陈默的深吸一口气后点开。余蓝山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还有隐约孩子的笑闹声，她的语调比平时更轻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陈默，故事孩子们非常喜欢。尤其是最后，小鸟发现飞翔不一定要在高空，也可以在心灵的土地上时，有个平时很安静的小女孩悄悄拉了我的手，说她懂了。谢谢你，这是我听过……最美、最特别的故事。”
陈默反复听着这条语音，尤其是最后那句“最美、最特别”。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温润的雨滴，落在她干涸龟裂的心田上。她感觉自己那点微不足道、近乎废弃的才华，第一次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如此具体而美好的回响。一种陌生的、酸涩又滚烫的暖流，在她胸腔里涌动。
约定的见面地点，还是那个公园，在老地方的长凳旁。黄昏的光线比上次柔和许多。陈默到的时候，余蓝山已经在那儿了，手里拿着一个眼镜盒。
“给，你的眼镜。”余蓝山将盒子递过来，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按你之前的度数配的，你看看合不合适。”
陈默接过，打开。新眼镜的镜架是类似的款式，但细节更精致轻巧。她迟疑地戴上。
世界瞬间清晰了。
之前模糊的树影、远处建筑物的轮廓、甚至余蓝山脸上细微的表情，都变得锐利而分明。这种清晰度，比她记忆中那副旧眼镜带来的还要好。她有些不适应地眨了眨眼。
“怎么样？”余蓝山关切地问。
“很……清楚。”陈默低声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余蓝山身上。透过这全新的镜片，余蓝山的温柔似乎也更具体、更真切了。她能看到对方眼里的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轻松。
“活动很成功，”余蓝山轻声说，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孩子们还画了画送给故事里的小鸟。下次……我带给你看？”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站在那里，透过这副崭新、清晰得让她无所适从的眼镜，看着眼前这个为她带来“故事的回响”和“清晰世界”的女人。
旧眼镜的碎裂，曾是她崩溃的导火索。而此刻，这副新眼镜，却像是一个隐喻——仿佛连带着她看待这个世界的角度，也被悄然更新了。那个困在模糊与颓废中的陈默，似乎不得不开始学习，如何用这双“新眼睛”，去重新面对一切，包括眼前的她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带着雨后的清新。
“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轻，却异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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