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李耐静点头。
“老人老了,孩子大了,现在一个家都指着他养,你说当初要是许老头没有捡他,这家人现在的生活得苦到什么程度?说不定都不想活了。”
陈慈默默夹着菜,没回答。
她没有兴趣设身处地的去想象别人苦难的程度,也不会贸然的假象他人的人生选择,她没资格。
除了正在遭受苦难的那个人,谁也没有资格。
她开口语气有些无奈。
“可人的生活不总是甜嘛,如果人的一生,每次出现超脱理想之外的不可控事件,都不想活了,都想着去死,那对于生命而言,岂不是太无情了些。”
饭后李耐静去结账,被人告知已经有人付钱了,转头若有所思的看着陈慈。
后者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也不解释,只是冲她笑。
“不是下午还有课,你赶紧回学校吧。”
饭后街上的人明显少了许多。
李耐静离开后,陈慈一个人晃荡到了今早那个老人的摊位。
早已人去楼空,位置被一个玩套圈的占了去。
陈慈看了一会儿,手痒上去试了两把,半捆圈子甩完了,老板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她一个也没中。
陈慈脸上笑着,又递了钱。
“再来一把,还是套不到,我就掀了你的摊子。”
摊主只道这女人连玩笑都开得那么霸道。
许敬南在驿站取了信,路过的时候本想一走了之,但脑中全是女人手里所剩无几的圈子和她气急败坏的表情。
他总觉得,再不中,以女人的性子真的很有可能会掀摊子。
原本走远了犹犹豫豫的又退回来。
“你得这样——”
陈慈刚想扔,身后紧贴站个人,耳边一阵温热,响起男人熟悉的声音,沉稳又冷静。
拿圈子手几不可闻的颤动一下。
察觉到她的动作,许敬南轻笑了一下,伸手握住她拿套圈的手,手拿把掐的教她。
“你身子得低一些,看准扔哪个后,动作要利落,不能犹豫,不要太过用力,也别太贪心,尽量选近一些的。”
男人比她高出一个头,说话的时候为了方便微微弯着腰,陈慈感觉到对方鼻尖温热的气息缓慢而有节奏的打在自己的耳廓上。
身子渐渐有些僵硬,一双眼睛也没盯着前面,只顾着看叠在自己手背那双大手。
许敬南没察觉到她的异常,仍旧牵引着她的手,缓缓的调整角度向前面扔套圈。
中了、
是一个塑料杯子,里面装着两条红色小金鱼,在不停的往外吐泡泡,俏皮可爱。
老板笑着道喜,走过去将它取过来递到陈慈手上。
接下来许敬南松了手,离了身子站在后面,看着陈慈自己扔。
可东西到了她手上就不是那么回事,随便怎么找角度和力道都没用,耗完了道具自讨没趣的撤了出来。
她朝对方扬了扬手里的透明塑料杯,一脸笑意。
“谢了。”
许敬南只是盯着她笑。
陈慈看了他一眼,打趣道。
“别以为一顿饭,两条破鱼就能还债了。”
许敬南听这话愣了一下,摆手时笑意更大了。
“我可没这么想。”
“加水站的时候答应过你,请你吃一顿饭,只是践行承诺。”
陈慈偏头,瞧见他手里的信,想起自己的快递。
“驿站在哪里,我有东西要取。”
“前面右拐,超市旁边。”
许敬南抬手,给她指了条道。
随即转身。
“没事儿的话我先走了。”
“哎~!”
陈慈一下叫住他。
许敬南回头。
“又怎么了?”
“不给个电话,真想赖账?”
许敬南憋住笑。
“这不是怕你又给丢了。”
陈慈忽略他的揶揄,将自己的手机甩给他。
“记一个。”
驿站里拿东西的人不算多,稀稀拉拉的排了四五个,陈慈站在最后等了一阵儿,报完取件码后驿站的女人领着她往门外走。
门口堆着的都是些大件快递,陈慈那个方方正正的大纸箱在一列货品中格外显眼 里面多是些画具颜料,还有一个中号行李包,塞了些衣服和日用品。
东西是陈慈亲自寄出的,加上包装,又大又沉。
她往屋内瞧一眼,开口向女人借了辆小推车。
手里的金鱼放在纸箱上,没走两步里面的水总是晃荡出来,两条金鱼在里面胡蹦乱跳,几乎下一秒就要从杯里飞出来。
陈慈无奈,不得已将它拿下来。
“能帮我照看一下这个吗?我把东西推回去就过来取。”
陈慈把塑料杯放在摆着柜台上,朝那女人问道。
对方瞧了眼桌上的东西,爽快应了一声好。
许敬南离开后并没有走远,班车停在乡政府门口的露天坝,他到的时候车里的位置还没有坐满。
扭头扫了眼办公楼周围,找了个没人的墙角靠过去。
确认没人后才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信件打开。
薄薄几页纸,还有几张熟悉的照片,他仔细读完内容,想了想从兜里摸出手机照着信封上的电话拨了过去。
对方瞬间就接起来。
“信你收到了?”
“嗯、”
许敬南语气硬邦邦。
“你给我寄这些做什么。”
邱涛没有接他的话,只提及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已经基本确认,孟昊回国了。”
“那是情报组在入境机场拍到的照片。”
“上次酒吧没来见你,是因为被紧急召回,连夜飞回德宏了。”
许敬南又看了眼手里的照片,尽管照片上的人带了墨镜,遮挡住大半张脸,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快速扫了一遍内容,他将几页纸卷在一起,把照片裹在中间,用手里的打火机一点,火苗顺着风爬着网上蹿,没一会儿将烧了个干净。
抬脚又将一堆灰烬碾了碾,彻底散了形。
慢悠悠的开口。
“那又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邱涛变得沉默,好一会儿才说话。
“自从前几年孟石飞死后,云南这边的局面一直都是多方割裂的,当年他手里我们没有挖出来的下线几乎都被这些势力蚕食了,这几年局里派出去的人也挖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人还折掉了几个,这种局势下,孟昊又回国了。”
邱涛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疲惫。
“大家都摸不准他回来的目的,但终究来者不善,不是好事,你看的那些是最近成立的特别行动组从情报科那里得来的资料,针对他还保留联络的一些上下线关系,局里正在研讨出套方案,打算再从公安系统选出几个优秀的人安插过去,既然他回来了,就不能再放他走了。”
许敬南静静的听,浑不在意的语气回他。
“你给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话不多,却句句带刺儿,邱涛也不恼,只是耐着性子继续说道。
“上次你在警局出事给我打电话,我以为你已经想好了。”
“想好什么?回来?”
“我一个本就还在监狱里的人,我除了找你还能找谁?出了事谁负责?”
他烦躁的从盒子里抖出一根烟点上,靠在墙角眯着眼睛慢慢的抽。
飘散的烟雾里,远远出现女人的背影,双手推着一个大纸箱沿着马路缓慢的移动,时不时的还停下来调整一下箱子的位置,走得吃力又小心翼翼。
路上行人来来回回路过,时不时有人挡住许敬南的视线,恍恍惚惚间,女人就快要走出他的视线范围。
他盯了一阵儿,眼神开始变得晦暗复杂,烟烧尽了,女人也完全消失,许敬南才将眼光收回脚下,用力踩了两下烟头。
“邱队,人总不能一辈子烂在那个地方吧。”
“八年,你答应过我的,干满八年就让我退下来,我现在好不容易有正常的生活。”
虽然算不上如意。
他仰着头,盯着白晃晃的一片天,脑海里却乱得不行,全是那些刀尖舔血,心惊胆战如履薄冰的日子。
“干我们这一行,你知道的,坏人永远都抓不完,为了扳倒一个孟石飞,我们花了八年,孟昊呢?要多久?10年?还是20年?你能保证吗?”
电话那头回答他的是长久的静默。
“不能,所以你们也没把握不是吗?”
邱涛舔了舔嘴唇,被这个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弟猛地问住了,他感到词穷,也感到无力。
几个月来,他手里的卧底接连失联数人,面对云南毒品市场日趋波云诡谲的局势,无疑是两眼抓瞎,孟昊又在这个档口回来,邱涛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有些乱。
他想找到点什么,这东西最好是能让他拨云见日的,他太迫切了,迫切的想要一把打开新局面的钥匙。
“你别激动,我只是寻求你的意见而已,组织上不会强求。”
邱涛开始安抚他的情绪。
“不是激动,这也不是开玩笑,领导、”
“搞不好会死人的。”
许敬南抬起头,车里人头攒动,除了他的位置都坐满了人。
他扭扭肩膀,站直了。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有点忙。”
察觉到他的不耐烦,邱涛赶在他挂电话前急着问了一嘴。
“哎~对了,过段时间唐平川举行婚礼,你来不来?”
许敬南一愣。
“还是那个女人?”
气氛略微轻松了些,邱涛笑。
“执行任务人家也等着他,不是她还有谁。”
许敬南晃了晃神儿,过了片刻才叹气道。
“太远了,就算了吧。”
车从人潮拥挤的中街过,走得极慢,司机一路按着喇叭开道。
陈慈才到在家门口,还没来得及卸货,身后就传来一阵催促的喇叭声,赶忙将脚边的推车往内侧拉了几分。
副驾驶的窗户开着,车身从她身旁擦肩而过,一俯一仰,两人视线短暂相交后又飞速的错过。
女人今天再也没穿那种宽宽大大的衣服了,青黑色的长碎花裙虽然有些老气,但也化解了不少她身上那股莫名其妙的凌厉感,和以往比,美得更柔和。
车子越走越远,后视镜里,女人瘦高的身子越来越模糊,最后慢慢变成一个小圆点,许敬南盯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陈慈站在原地直盯着车尾,直到它完全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才想起自己手里的东西,慢慢往家里推。
当她折回店里看到两条金鱼摆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时候,那么一瞬间,她是想动手的,却硬生生收住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