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24.

真正来说,小周哥来到我们这个穷家,是有贡献的。

他把他从老家带来的木料,全部用在了对我们旧屋的改造上,使我们一家人住上了砖瓦房。

他无儿无女,他的到来,使我们这个破碎的家有了主心骨,同时也为我的侄男侄女,尽到了他的养育之恩。

没有他,我们这一家人,绳枢瓮牖,还不知怎么过日子呢!

然而,因我年少无知,对这个与我们家有着恩情的人,却没有一丝感激,倒因为他对我的那点小九九,竟闷懑于心,耿耿于怀。

转眼到了冬季,小麦的田间管理有一个环节,那就是“碾田”。

这会的小麦已成团成簇的长出来,为了增加植被,就把它的径杆碾的趴在地下,碎损处接地生根,长成新节,不久就生芽成苗了。

我们的一块麦田,在庙兴四队主路的那一边,离我们家有大半里路。

大姐拉来牛,套了石磙,再跟牛套了兜兜(牛嘴套),吱呀吱呀的就往那里去。我赶上去说:“大姐,我跟你碾田去。”

大姐喔住牛,说:“你去搞么子,今天舅爷要来呢。”

“舅爷要来?”我问,“舅爷不是在沙市买卖篾货吗?”

“是呢。”大姐说,“妈去沙市找了几天。”

“哦。”我说,“舅爷不是还没来吗。来了由妈先招待,然后我就回来了。”

大姐似乎还有话说,迟疑了一会,才又赶了牛走,我就跟着她走。

到了我们的小麦地里,大姐开始碾田,我便看着她操作。

碾田真的很简单,石磙是一头大一头小,大的一头快,小的一头慢,运动起来,就形成了一圈。你只把牛撑握好,让它绕着麦田转圈圈就行了。一圈盖一圈的,自这头圈到那头;又从那头圈到这头,田就碾过了。

中途我叫大姐把牛和鞭子给我,让我来碾。大姐说:“好吧。”

可那牛认生,不怕我,硬生生地摆着嘴套要吃麦子,我便扬起鞭子吓它。这一吓不大紧,没想它竟反而不依,一路斜斜地蹿了开去……

我还只顾拉那牛,没想这石磙一时受力不匀,耳子掉了一边,竟转了个急弯,吱吱地往我磙来……

“重儿……”姐已经来不及喊我的名字了,猛地冲上来将我一推,我一下摔出好几米,只听身后“啊”的一声;打了几个滚,我连忙爬起来:“姐…大姐!”跑到她跟前,她却在地下倦曲着:“我伤了吗?”原来石磙竟察着她的头,铰了她一绺头发,滚了过去……

我长长的嘘了一口气,说:“看伤没?没吧。”

大姐从地上起来,搂了一下头发见没事。便对我说:“你说你,今天要是出点事,我怎么跟妈交待!”

我说:“你把我看重了吧?轧死了就埋么,有什么好交待的?”

“你个鬼!”她把鞭子一扬,“越说越没的谱了!”

是呵,再慢点,就出大事了!话虽这样说,然而我对我姐充满了感激。

接着大姐又振了牛,套了石磙,继续辗田。

我就站在一旁愣神,想这牛怎么都欺负人,在大姐手里随规蹈矩,在我手里就桀骜不驯呢!

看着大姐碾远了,她望我喊:“重儿,你回吧,说不定舅爷都来了呢!”

我觉得老在这里也没意思,就耷拉头往回走了。

快到路边了,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你说这搞的么子名堂,原来跟大队里搞,一年玩玩搭搭还有几百块钱的基本工资;现在他陈定浩承包了,我们的收入全靠提成了,你说,哪有这样的搞法!”

我抬头望去,这说话的原来是庙兴四队的表姐夫陈司云,他在庙兴村窑厂搞销售。

跟他一起骑车过来的是我的小姐夫裘劲松。劲松哥笑着说:“这就靠本事了。现在都兴这么搞,叫你也没办法的……”

到了跟前,我就喊了他们。劲松哥连忙止言下车:“明澄,我在这里搞么子?”司云哥都骑过去了,也下了车。

我说:“大姐在这里碾田,我来学着些的。”

司云哥笑说:“这有么子好学的,还怕以后学不会这个?”

司云哥说的轻松,刚才差点出了人命呢!当然,这话我没出口。

“那不见得。”劲松哥也笑了,“对明澄来说,牛鼻子比笔管子只怕更难搞呢。”

他们又望了大姐一眼,见她正碾田,离这里有点远,就没打招呼了。望我说:“走啦,我们去你们家的。”

我便说好,就坐上了劲松哥的车。

车上,劲松哥问:“舅爷到了没?”

我说:“不知道呢。我听大姐说,今天舅爷也来。你们怎么今天象约好了的?”

“你不清楚?”小姐夫诧异。

“我怎么清楚。是为我的事吧?”我预感到。

果然,小姐夫说:“不是为你为谁。要分家!小周哥都闹了一向时了。”

“……”我不知说什么好。

表姐夫接过话说,“明澄,分就分。就是这个屋,一人一半!没什么好说的,他还想赶你不成,邪完哒!”

我估计他们今天为我会吵一架,我有些忧心,又惴惴不安。

等到了家,情况还没有我想像的那么严重。

舅爷还没来,大姐夫就跟他们给烟,客气的让坐;妈在厨屋弄菜,他们也去跟妈打了招呼,然后才来堂屋里坐。

大姐夫问小姐夫:“弟弟是哪么来的,只怕还是到窑厂去倡(cha)的司云弟弟吧?”

“是的。”司云哥说,“你看德先哥在不在家,叫他过来玩,我们因直刷哈花叶子。”

“不知他在不在家啦?我来看看着。”说着,一径去了。

德先哥全名黄德先,现在村里当干部,说来还是我们毕旮里的上门女婿。他的爱人毕明绢,一直在村里教书,为人贤慧,性格尊重。大毛就是他们的大儿子,学名毕玉平;第二个是姑娘,名叫小霞。

司云哥拿起桌上的烟,跟劲松哥给了一根,再自己雕上。劲松哥便叫我到厨房里去拿火柴,司云哥说不用,就掏出打火机,先跟劲松哥燃了烟。

待要跟自己燃时,小周哥回来了,说:“德先哥去大队开会了,不知什么时候回呢。”

司云哥就“哦”一声,然后才点燃烟。坐下后,又说:“我们那里,去年就把大队叫作村了,你们这里还叫大队?”

小周哥就笑着说:“我们这里也一样吧,也叫村了。只是叫习惯了,硬是改不过来呢。”

“哪是去年?”劲松哥拧着两眉说,“硬是前年,大队就改叫村了。只是我们老百姓哪管他这一套,哪么顺口那么叫,反正不犯法。”

“正是这个话呢……”大姐夫一语未了,就有人在外面大声说:“周幺姑找我?说家里来了贵客,怎么来的,怎么没看见马呀!”是黄德先来了。

“黄干部,黄干部驾到!哪有贵客,枯老百姓一个,马是你们当官的骑的,我们有个铁驴子就不错了。”劲松司云都站了起来,嘻笑着,迎了黄德先。

小周哥递了烟,德先坐了,劲松哥说:“说实在的,干部就是忙,光会就难得开清白。”

黄德先说:“你还不说,前天在乡政府开了一老天会,今天鬼早,又把你喊到村里开会。说去说来,就这么几句话。”

司云哥说:“前儿听了个笑话,说一个村干部打起背包到县里开了一个星期的会,回来传达精神。架喇叭设主席台跑通知,搞了一整天。

“第二天,好不容易人到齐了,地下黑压压的站了一大片,主持人在喇叭里喊:XX书记到县里开了七天的会,现在跟大家传达精神,非常非常重要,所以大家不要讲话。

“于是书记传达精神,下面鸦雀无声。书记说,只所以开这么长时间的会,主要是书记讲了县长讲,县长讲了副县长讲,副县长讲了主任讲,主任讲了副主任讲……讲的一个比一个重要!今天开这个隆重的会议,就是要认真传达这次会议精神。我总计起来讲,就两个字:死搞!散会。”

一席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我也禁不住笑出了眼泪。

笑完,黄德先说:“这还真是个笑话。哪有这么传达精神的,传达精神总还有个内容啦。”

司云说:“肯定是笑话啦,哪当真有这样的事呢。德先哥是干部,你们开会是怎么个样子呢?”

“我们下面算什么干部哟。”黄德先说,“今天这会,乡里也来了人。上面现在提开放搞活…哦,不是,好象是提改革放开吧……唉,我也没记住,就是要我们一心一意搞经济,不搞阶级斗争了……”

“哦。”劲松司云两哥都问,“是暂时不搞了,还是永远不搞了?不是说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吗,现在不提这个了?”

“想儿的呢,说是这么说,永远不搞了。”黄德先又道,“不说这些了,我们权小,管也管不了的。周幺姑,你把牌拿出来啦,老这么晕斗搞么子呢?我们玩一会。”

司云哥说:“上回好像是劲松输了吧?”

劲松哥说:“谁不知道这德先哥厉害,反正我两个是他的活期银行。”

“是不不打了?”黄德先诨说,“还没开始都说这些话了。”

大家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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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胡玉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