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33.

“伯母,越英不在家吗?”我一边问着,顺便把礼品放在桌上。

“她不在家。”她母亲说,“你买这么些家伙干嘛啦,真是的。我们以为你不来了呢。”

“呵呵,我怎么不来呢?本该过年就来的,没想年都过去这么久了……太失礼了。”又说,“越英她去哪里了呢?”

“她在她马兰姐家学裁缝。都两天没回来了呢。”

“马兰姐?我怎么没听她说过?”

“这是一个远房亲戚呢,那么马兰,她喊表姐的,恁行……平日我又不常说起她的。”

“哦,马兰姐家住哪里呢?我这会去找越英。”

“看你说的,这会都么时候了,你找也难得找到呀?”

“哦……”我抑制着着急的心情,“您告诉我马兰姐家在哪里吧。”

“她在六虎山住,离我们这里五六里地不说,这深更半夜的,家里没人带你去。你去了,还拍门打户地问去不成?再说,哪个屋?够找的。”

她妈说的虽没错,我却像泼了盆冷水,急切的心情一下归零!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妈又说:“对了,你还没吃饭吧?我跟你去弄。吃了明天再说。”

“伯母,我不饿,我在团山吃过了。”

“那就跟你烧点水,洗了好睡。”

于是,她母亲跟我烧了水,我洗后就上了床。开始我还心事重重的,不一会竟睡着了。

第二天我起了床,就要去六虎山找越英,想找她丫妈说一下。可屋里空无一人,她丫妈不知去哪里了。

我想我直接去找吧?可六虎山哪么大,我能找得到吗?想了半天,还是想等她丫妈回来再说。只好搓脚捻手,心里着急。

都下午了,她丫才回来。沉着个脸,挑着个两个箢箕,满腿的泥巴。

我赶上去叫了两声伯父,他没回答,却说:“英子的妈还没回来?”

我不敢多问,我只说:“是。”

他放下箢箕,到门前小沟里把脚洗了,然后到厨屋里揭开锅盖;我马上赶过去收桌子。他说:“早上跟你留的饭怎么没动?”

我说:“我不饿,伯父。”

他显然不信,说:“她妈把早上和中午的饭都留着。不管怎样,饭还是要吃的。来,我们一起吃。”

他虽是实诚人说实诚话,可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却只表现的兢兢业业,唯唯喏喏。

说着,他就从锅里拿出了用碗盛着的饭和菜,还热着。又从柜里拿了一碟洋姜。然后又找来一壶酒,自己酌了一杯。

我连忙赶去拿了一瓶北京二锅头来,说:“伯父,这是我跟您买的酒,就喝这个吧。”

他说:“习惯了,就喝散酒。”

我不好硬拗,只低着头,陪着他吃饭。

等饭吃完了,我赶紧拿了包游泳的烟来,说:“这是我跟您买的烟。”说着,就打开烟盒。

他说:“我有叶子烟,不必你费事的。”

他便从身上拿出烟叶子,裹了,然后抽上。

我便收桌上的筷子碗,他说:“放着,等她妈回来洗。”

这会,我才小心翼翼地问:“伯父,伯母她去哪里了?”

他往我看看,说:“她去六虎山了。”就起身往堂屋去,又扭头说,“去找英子了。”

“哦。”我不仅把桌上的碗筷收了,而且还洗了。

她丫吃完饭,又去田里劳作;我就只盼郸越英早点回来。

可天都快晚了,却不见郸越英的影子,连她母亲也没回。

我实在等不得了,我必须要见到越英!于是,我便翻过大堤,走过河床,再上堤,向六虎山方向寻去。

我希望半路遇上越英,遇上她和她妈一块回来;远远的看见了两个人,我窃喜:只怕是她们吧?可走拢了,却不是。

天色渐渐的变暗了,前面又似乎有两个人。我想,这只怕是了,就快步走了上去。走近了,哪里是咧,却是两个男人。

一下子,我像泄了气的皮球。

我问他们:“你们是从六虎山来的吗?”

其中一人答道:“是啊。你是外地来的吧?这天晚了,来我们六虎山搞么子哦?”

另一个说:“哥子,你只问他,是找上六虎山还是下六虎山。他可能是走亲戚,一晃天就黑了,别瞎耽过工夫。”

我问:“那上六虎山是哪里,下六虎山又是哪里咧?”

他两个斜着往我身后一指,说:“上六虎山就是这;下六虎山不得走个五六里路,再左拐走个两三里路就到了。看,你是哪里?”

“我…我……”我不知道越英她马兰姐,是上六虎山还是下六虎山,“…对了,她家里做裁缝……”

“这就不好找哒啦。做裁缝的上六虎山有,下六虎山也有,有好几家咧。”

“老弟快走吧,这到哪里去跟找呢?天都要黑了,姨夫还在家等我们去喝酒咧。”

说着,两人已经从我身边走了过去。他俩算客气,还对我说:“你自己慢慢找,叫我们也没办法。”

这下六虎山今天是没法找了,就只能在这上六虎山看看。

我就倒走了一截,从堤上往下看,有的农户已经亮灯,有的农户都还没有。就只看家里有不有缝纫机,如果有,应该就是吧。

这样想着,我就下得堤来,往亮着灯的屋里看。看了几家,却没有做裁缝的。

再又看时,不禁大喜!一个屋里正摆着缝纫机呢。我便喊着“马兰姐”,快步往那屋里走去。

没想,刚走到门口,一只黄狗竟汪汪叫着,从屋里冲了出来……见来势汹汹,我便站住。经验告诉我,这一跑就拐了。可心里害怕极了。

那黄狗见状,继续叫着,又转向侧面向我攻击;“小黄,你会死!”主人出来,喝住了那狗,“你哪跑得这么快的啦!只一天到晚把你拴住就好。”

那狗还叫,主人就扳住了它的脑袋,打了几下。

我惊魂未定,便问:“您是马兰姐吗?”

她有些惊异:“您问谁?谁是马兰?”

“马兰姐…这个,做裁缝的,越英在她这里学艺……”

“呵呵,我们这里做裁缝的多啊,没听说哪个叫马兰呀!”

这时,天已黑尽。我只好沿着大堤往回走来。

我从这边下堤,穿过河床,正要往上爬时,忽见苍茫的天幕下,一个剪影…我眨了眨眼,又看——那…那不是越英……

“越英!”我还担心看错了,三步二步冲了上去……果不其然是她呵!借着半明的月光,我看着她,说,“越英,你怎么回来了?你…我找你找不到……”

她竟哭着,一边拿手帕拭泪。

不知如何是好,我问:“越英,你哭什么呀?”

夜风吹着她的头发,她理了一下,说:“谁哭了,有什么好哭的?”

“哦,呵呵…我跟你写了几封信,你怎么没回呢?”

“有什么好回的?”

“我发表了作品,你知道吗?”

“这也没什么呀,这号作品多的是呢。”

“可…这是我发表的第一篇作品。将来还可能写出更好的……”

“别说这些了。我问你,我约你正月十五在沙市江边上见面,你为什么不来?”

“我何尝不想正月十五见到你,可我没收到信啦!等我见到这信,都正月二十了,我急的什么似的。”

“你过年不来,今天倒摸来了,什么意思?”

“这个…这个…一句两句也讲不清楚……我们慢慢说,好吗?”

“也不必要讲了,我心里很乱。”

恰这时,一辆自行车由西向东打我们身边经过…骑车的女孩往我们看,然后慌地说:“是越英啦,我以为你走了呢。”就下了车。

越英望她说:“书拿到了啦?”

那女孩说:“拿到了,还是全套呢。”又问,“这个人,就是毕明澄?”

越英小声望我说:“你明天回去吧。”她看了看我,又说,“让我静一阵子……”就走近那女孩,拿了那衣架上的书,搭上自行车走了。

好一会,我才晃过神来,然后赶紧说:“越英,你听我说,我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我发表作品只是一个开端…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我语无伦次。

可那自行车哪还有个影?早走远了。

我就在那儿站着,眼泪却禁不住落下了来:越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好一会了,我失魂落魄地下得堤来,向着他们家走过来。

到了门口,听到屋里说:“…再要考试了,就跟她到菩萨面前烧几张纸,磕几个头……”这是她母亲的声音。

“…现在是,我们该找哪个借钱…她本是不读了的,琪琪把她一鼓动,我们家就又是三个伢读书了,你我怎么背得过来?”

“能读出来也好。我们反正还有两把老骨头……琪琪她杈(方言,鼓动的意思)她,哪么搞呢?马兰的儿子复读了一年,考取了武汉的一个什么大学,她们就心动了。”

她丫没说话。等了一会,她母亲又说,“他们三个是同学。在平常,她们两个都没得英子学习好。就是一到大考,像有鬼一样,就吓斗哒,笔都拿不稳了……”

“考了两回都这个样子,你保她下回不这样?”

“下回兴好些的呢。”

“兴好些?考不取不是白的!”她丫又说,“算了,你要她读你想法,我是没有办法了!”

“看你说的!你都不管了,我有好大本事?这是你老杆子说的话?”

好一会沉默,我就敲了门。

她母亲跟我开了,问:“碰到越英没?”又说,“她可能去琪琪家了,琪琪说是要她去她那里困的。”

我点点头。

她母亲见我情绪不对,又说:“琪琪就是我们队里个女伢子,她跟英子是同学。她家就在堤上……”

我便说:“伯母,知道了。”

她母亲见我木着个脸,也没再说话,她就有些愧意。说:“你早点睡去,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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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胡玉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