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暑假总是如夏日的蜉蝣，一眨眼就过了。很快的，叶招娣就开学了，校门口她亲切的和遇见的同学打招呼，耳朵不经意间听到了一个大一点的男生对一个同学的关照和叮嘱。
莫名的，等男生走后，叶招娣走过去向同学询问他的身份，得到哥哥这个答案之后，叶招娣不由得有些羡慕。
“你哥对你真好。”不经意间听到的那些关心和叮嘱的话，仍旧余音绕梁般盘旋在她的耳畔，哪怕在平常不过，话语里的关心都藏不住，叶招娣实名赞扬着他们的关系。
同学听后也一脸认同，她点点头骄傲道:“那是，我哥每周都给我买零食，还会教我写作业，陪我一起玩，上周我被几个高年级的抢了钱，还是我哥带着同学给我要回来的，我哥可厉害了……”
一提起哥哥，同学的嘴就和泄了坝的洪，拦都拦不住，她滔滔不绝的诉说着哥哥的丰功伟绩，将一旁听众的心都给带到了思绪遥远的空间。
叶招娣听着同学的话频频点头，表示对同学的认同，表面看着认真，实际上她的思绪已经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要是我也有个哥哥就好了。
并不是说弟弟不好，而是说如果，如果说她也有个像同学一样的哥哥，那她就成了家里最小的了，那妈妈是不是也会更偏爱她一些？如果她成了家里最小的，那她是不是也能得到妈妈的关心和爱护？
这样想着，周五一放学，叶招娣就问了这个问题:“妈，我怎么没有哥哥呀？”
胳膊拧不过大腿，新年的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就算叶招娣在委屈，也只能自己受着。所以不过一个月，她们的关系就恢复如初了，或许并没有，毕竟碎过一次的镜子哪怕粘好了，上面也会留下细碎的裂痕，但起码表面上她们看着还是很和谐的，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者母女没有隔夜仇，她们关系的修复不过是时间问题。
听了她的话椅子上坐着的妈妈也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的她回了句让叶招娣心凉的话:“要是有哥哥，就不会有你了？”
彼时的叶招娣并不知道重男轻女这个词，她只以为妈妈喜欢弟弟是因为弟弟年纪小，所以妈妈才对他多加关照。
她以为妈妈在和她开玩笑，她不在意的笑了笑，而后开玩笑般道:“妈，给我生个哥哥吧？”她扯了扯妈妈的衣袖。
哥哥是生不出来的，在怎么生，下一胎也只能是弟弟或是妹妹，她却眉眼弯弯的笑着和妈妈玩闹。
袖子被扯住，哪怕对方是她的女儿，哪怕对方是在和她打闹，妈妈也还是皱着眉不悦的扯回了自己的袖子，她冷冷的再次重复道:“我说过了，有了哥哥，就不会有你了。”
妈妈这句话让叶招娣如坠冰窟，也明白妈妈不是在和她开玩笑。明明冬天刚刚过去，为什么还是这么冷呢？她有些想不明白。她动了动嘴唇，良久才问出声问道:“为什么？”声音有些哽咽，小的她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为什么有了哥哥就不会有她了？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为什么，有了哥哥就是不会有你，何况……”妈妈说到着忽然停了一下。可在她说完何况两个字之后，叶招娣明显感觉到了妈妈眸中的寒光，像是淬了毒一般，死死的盯着她。
莫名的，她觉得妈妈后半句话肯定是个惊天大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可能还与她有关。心理油然而生的恐慌让她不要在听下去了，她的直觉告诉她，如果她听了后半句话，她将会后悔一生。
心里慌慌的，叶招娣也不想多待，她顶着妈妈的寒光，准备起身回房。在她站起来的瞬间，妈妈似乎也意识到了她的想法，原本还在犹豫的她，立马说出了那个埋藏在心里的秘密:“何况要是没有你，你弟弟也不会死！”
妈妈的话暗含着怨毒，也暗含着报复，仿佛要拉着叶招娣一起承担这件事情，拉着叶招娣一起下地狱，叶招娣却被这莫名的一句话弄的云里雾里的。
什么叫要是没有她，弟弟就不会死？弟弟不是好好的在卧室看电视吗？妈妈在说什么呀？她怎么听不懂？
似乎看出了叶招娣的疑惑，妈妈娓娓道来的开始讲诉她心里那道永远无法抚平的疤。
原来，当年叶招娣出生没多久后，妈妈便又怀上了，当时的环境，要求一家一户最多生两个，而且两个小孩之间必须相差五岁，不然就要被抓去拿掉。
都说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既然怀上了，妈妈自然也不想被强制拿了这个孩子，所以他们便开始想办法。
想着前几个月不显怀，便先在家里呆着，等后面肚子大了，容易被人一眼就看穿，特别是被那些每个月来一次的经验丰富的接生婆看穿，他们便打算后几个月去山上躲一躲，对外就谎称探亲去了，等孩子生下来在回来。
先斩后奏，总比被拉去拿了这个孩子要强得多，何况到时候孩子都生下来了，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他们也不能拿孩子怎么样了。
打定主意的父母原本还愁容满面的脸色瞬间喜笑颜开了起来，他们不是没见过接生婆们如罗刹女一般铁面无私的用着无情的机器拿掉孩子，所以在他们想好对策后，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
他们那里知道，他们所想，对方早就想过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们觉得天衣无缝的局，最终还是被破解了。
身怀六甲的妈妈被他们抓到后，脸色瞬间苍白。都说未知的东西最可怕，可明明知道这件事被发现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妈妈还是对这已知的结果感到害怕。
她拼了命的挣扎，软硬兼施的恳求，都换不了对方的一丝怜悯和犹豫，她被一步步压上手术台，哪怕她在怎么反抗，就算是一拳难敌四手。
下了手术台的她脸色苍白，心如死灰，特别是在知道那是一个成型的男婴时，她再也忍不住奔溃的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只为她那未出世的孩子扫一扫奈何桥，祈愿他来世有个好去处。
原来当年还有这件秘惺吗？原来她本该还有一个弟弟，而卧室里的弟弟本该有一个哥哥的，只是最后却是没留住。
无规矩不成方圆叶招娣的理性告诉她，是父母违背规定在先，怨不得旁人。可她的感性却告诉她，那是她的弟弟呀！
人类真是个奇怪的生物，哪怕是一个从未见过一面的人，在得知对方与自己的关系，或是知道这件事就发生在自己身边时，内心都会有些感触，叶招娣将它叫做同情心。
人是感性动物，是人，都会有同情心。
情感被触动，叶招娣感同身受一般，红了眼眶。她伸出手想安慰同样沉寂在悲伤中的妈妈，并和妈妈道歉自己不应该无理取闹的勾起她的伤心事的，哪怕是无意识的。
可惜手还没伸过去，就被妈妈一把拍开了，叶招娣白皙的手背立马就红了，可想而知对方用了多大的力。她顾不得手背的头痛立马道歉，却听妈妈语气怨毒道:“有了哥哥就没有你了，或是没有你，你弟弟就不会死，为什么当年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为什么？”
看着妈妈一脸阴鸷的眼神和恶毒的话语，叶招娣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
何况妈妈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她的猜想，只见她带着报复的快意道:“凭什么我儿子死了，你却好好的活着？凭什么我儿子死了，我却只能一个人憋在心里，独自承受丧子之痛？凭什么当年死的不是你？要是你腰折了，那我儿子就不会被拿掉了，你也是杀人凶手，是那群人的帮凶。”
妈妈的话就像冬日里的风，刮的她生疼。明明她也是妈妈的孩子，可妈妈却在咒她死;明明她也是妈妈的孩子，妈妈却话里话外的将她当成一个外人;明明这件事情与她无关，这件事里她什么也没做，却被冠上了杀人犯的称号，年仅十三岁的杀人犯。
叶招娣有些茫然，也有些痛心，要是妈妈的目的是这个，那她做到了，而且做得非常好。她不认为这件事里她做错了什么，但杀人犯三个字却贯彻了她的余生，刻在了她的灵魂里，溜进了她的心里。
或许她应该和妈妈争辩的，她一向有这个勇气，可一想到她也不过是个可怜的母亲，到嘴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如果，这便是妈妈告诉她这一秘密的原因——让她愧疚，让她自责，让她一起承担这个噩耗，那么恭喜，她做到了，叶招娣转身回了房间，她的背影是那么孤寂，凄凉，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她一人。
今日过后，对母爱的期待，怕是又会少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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