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思把邢南景的笔记本放进书包时发现那本夹着银杏叶的深蓝色皮质本子,她摩挲了一整晚,连边角的磨损痕迹都记清了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是高中语文老师林慧发来的消息:“南景今天回咱们学校捐图书,你要是有空,要不要回来看看?”
“南景”两个字像颗小石子投进心湖,言思握着手机的指尖瞬间收紧。屏幕光映在她脸上,把“捐图书”三个字照得格外清晰。
她低头看了眼书包里的笔记本,又想起昨天在图书馆看到的那行“言思:作文里的韧劲,别丢”,心跳不自觉地快了半拍
——去吗?
去的话,该怎么跟他说?
是直接把笔记本递给他,还是像上次在走廊里那样,只问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窗外灰蒙蒙的天。
言思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桌角那本《边城》上——书脊的透明胶带已经换过两次,扉页上“外界声音都是杂音”七个字却依旧清晰,像一道不会褪色的光,突然把她拉回了高二那年的夏天。
那时候的天比现在蓝,香樟树叶也比现在绿,可言思的世界却是灰的。
班里不知是谁传她“靠关系拿到作文竞赛初赛资格”,后来又添油加醋变成“私生活不检点,用不正当手段换名额”。
谣言只会越演越烈,传的人口水飞溅眉飞色舞仿佛煞有其事,不知所措的当事者却只能缩在角落里自我舔舐。
言思当时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遇到这种情况根本手足无措,不会保护自己,甚至不敢和家人说,任凭那些话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拔不出来。
她不敢抬头看同学的眼神,不敢走进教室,明明她没有做,却莫名被影响,恐惧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最后,只能跟母亲,姐姐说“想休学”。
休学的第一天,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撕了所有写满“法学梦”的笔记本,连那本刚买的《刑法学入门》都被她扔进了垃圾桶。
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厉害,她趴在书桌上哭,直到门铃响了——是林慧老师,手里拿着一本崭新的《边城》。
“这是南景托我带给你的。”林老师把书递给她,指尖碰了碰她哭红的眼睛,“他说你之前跟他提过喜欢沈从文,还说……外界声音都是杂音,别让不相干的人毁了自己的路。”
言思翻开扉页,黑色钢笔字力透纸背,“外界声音都是杂音”七个字下面,还藏着一行更小的字:“法律会给你想要的公正”。
她盯着那行字,突然想起前一年的作文竞赛——她忘带准考证,是当时作为金奖学长的邢南景帮她找工作人员协调,还把自己的钢笔借给了她。
那支钢笔是银色的,笔帽上刻着小小的“景”字,她用它写了一篇关于“正义”的作文,最后拿了二等奖。
“南景还说,”林老师坐在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要是想通了,就早点回学校,他还等着看你拿竞赛金奖呢。”
言思把脸埋进《边城》里,书页上的墨香混着眼泪的咸味,竟奇异地让她平静下来。
那天之后,她不再撕笔记本,而是把扔了的《刑法学入门》捡回来,用透明胶带粘好,每天抱着书坐在窗边看——她想,邢南景说的对,法律会给她想要的公正,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休学半年后,言思终于鼓起勇气回学校。
走进教学楼走廊时,她的心跳得飞快,生怕遇到以前的同学。
可刚走到二楼转角,就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身影靠在栏杆上,手里拿着一本《刑事诉讼法》,阳光落在他身上,把校服的蓝色染得格外温柔。
是邢南景。
他好像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看过来,嘴角弯了弯,没有问她“这半年过得好不好”,也没有提那些谣言,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好好准备下个月的作文竞赛,我在考场等你。”
言思站在原地,看着他手里的《刑事诉讼法》,突然想起他之前说“以后想当律师,帮更多人讨回公道”。
她张了张嘴,想说“谢谢你的书”,想说“我也想学法”,可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会的。”
邢南景点了点头,把手里的钢笔递给她——还是那支刻着“景”字的银色钢笔:“用这个写,你上次说它好写。”
言思接过钢笔,指尖碰到他的指尖,那时候他的指尖还带着少年人的温度,不像现在这样凉。
她握紧钢笔,看着邢南景转身走进教室,背影挺拔得像棵小白杨,心里突然有了底气——好像只要有他这句话,再难的路她都能走下去。
后来的作文竞赛,她用那支钢笔写了一篇关于“校园谣言与正义”的作文,最后拿了金奖。
颁奖典礼上,她上台领奖时,邢南景就站在台下,笑着朝她点头,眼神明亮得像星星。
那时候她以为,他们以后还会有很多交集,可没想到,高中毕业后,他去了北方的法学院,她留在南方备战高考,两人渐渐断了联系——直到五年后,她在A大的阶梯教室里,再次听到他的声音。
“言思?你发什么呆呢?”室友的声音把她从回忆里拉回来,“刚才看你抱着手机半天不动,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言思摇摇头,把手机屏幕重新点亮——林老师的消息还停留在“要不要回来看看”。
她点开对话框,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又删,删了又敲,始终没敢按下发送键。
去的话,会不会太刻意?不去的话,又好像错过了什么——毕竟,这是五年里,除了课堂和图书馆,她离他最近的一次机会。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冷风吹进来,让她清醒了些。
楼下的银杏叶已经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像一道道伸向天空的笔画。
言思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犹豫了很久,还是点开了邢南景的朋友圈——她加了他的微信,却从来没敢点开看过,怕看到他的生活里,早已没有了她的痕迹。
朋友圈的第一条,是半小时前更新的。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是高中母校教学楼的走廊,夕阳把走廊的瓷砖染成了暖黄色,栏杆上还挂着当年他们班捐的绿萝,叶子比以前更绿了。
照片下面,只有一行配文:“有些事,没说但记得。”
言思的呼吸瞬间停住了。
有些事,没说但记得。
他说的“有些事”,是指当年托林老师转书的事吗?是指在走廊里跟她说“我在考场等你”的事吗?还是指……他在笔记本里写下“作文里的韧劲,别丢”的事?
她盯着那张照片,手指轻轻划过屏幕,仿佛能摸到照片里暖黄色的夕阳。
好像原来他什么都记得,原来他不是故意装作不认识,只是把那些事,都藏在了“没说”里。
言思觉得心里暖暖的,连眼睛都有些发热——她想起昨天在图书馆,他讲解案例时温和的语气,想起他手肘碰到她时立刻收回的慌乱,想起他把笔记本忘在桌上的“不小心”,原来那些都是他的“记得”,只是她之前没看懂。
“你要出去啊?”室友看到她拿起书包,好奇地问。
言思点点头,把《边城》和那本深蓝色笔记本一起放进书包,嘴角忍不住向上扬:“嗯,回趟高中。”
她走到宿舍楼下,才发现雨已经停了,天空放晴了些,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地上,像撒了一层碎金。
言思拿出手机,给林老师回了条消息:“老师,我现在过去,大概一小时到。”
发送成功的瞬间,她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响着,却不再是之前的慌乱,而是带着期待的雀跃。
她快步走向校门口,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邢南景的朋友圈——那张母校走廊的照片,像一张邀请函,等着她去赴一场迟到了五年的约。
公交车缓缓驶过高中时,言思远远就看到了校门口的横幅:“邢南景校友图书捐赠仪式”。
她下了车,走进校门,熟悉的香樟味扑面而来,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教学楼前围了不少人,她踮起脚尖往里看,正好看到邢南景站在人群中间,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风衣,手里拿着一本《刑法典》,正在跟校长说着什么。
他比高中时更高了些,肩膀也更宽了,可眉眼间的温和,还是和当年一样。
言思站在人群外,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高二那年,他靠在走廊栏杆上看《刑事诉讼法》的样子——
时光好像绕了个圈,又把他们带回了原点,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鼓励的小女孩,而是可以站在他身边,和他聊法律、聊案例的同行者。
就在这时,邢南景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过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言思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言思的心跳猛地加快,她下意识地举起手里的书包,指了指里面的笔记本,嘴角弯了弯——
她想告诉他,她看到了他的朋友圈,她知道他记得所有事,她还想把那本夹着银杏叶的笔记本,亲手还给她。
邢南景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疏离,反而带着几分笑意,像照片里的夕阳,暖得能融化冬天的冷。
他朝着她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跟校长说了句什么,便朝着她走了过来。
风又吹起了,带着香樟叶的味道,落在言思的发梢。
她看着邢南景一步步走近,心里默默想着:原来有些事,真的不用多说,只要记得,就够了。
而这场迟到了五年的重逢,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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