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07

蚕儿桑那时正好在外面蹲着,不妨听到啪的一声响。

“嚯,谁这么缺德,还不穿衣服哩。”

小乞丐笑眯眯走近,弯腰后又捂住眼睛,害羞道:“这不是我孙子嘛。”

地上的恶少年举目四望,脸红透了,慌乱用手遮身子,像是一只被煮熟的虾,嘴里喃喃道了几个字,瞥见蚕儿桑那张脸,恨不能原地死亡。

“这就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蚕儿桑脱了外衫,将他随便裹了裹,拖到墙根底下。金不换等人一副过来人的笑脸,笑语安慰了阿休半晌,忽而噤声。

小乞丐仰头望天,月光瞬时被云遮住,天地间黑透了不见一点儿光。

重重朱门里飘出淡淡的脂粉味道,但更多的还是那股水腥味,眼见时机到了,虬髯汉子一马当先,以一身蛮力破门而入,而那花白发的老者如猿猴一般攀墙而上,金不换一跺脚,闭眼冲入墙壁,空气里荡开微弱的涟漪,蚕儿桑只觉得周身空空,连忙用手去摸索。

“喂,别占老子便宜。”

她一巴掌拍过去,恶少年阿休低呼一声,一把将她扑到在地,咬牙切齿道:“你他娘摸哪儿呢?”

蚕儿桑反手将人掀翻,恶心的不得了。

两人在这头小打小闹,那头一行人则是打得不可开交。鱼怪一身鳞衣抵御万宝,虬髯汉子赤手空拳不伤她分毫,而早早躲到一边的少年半阖着眼,看似慌乱,余光却静静瞥着鱼怪的一举一动。

啪——

金不换的小猴被砸到墙上发出一声哀鸣,花白老者没想到这鱼怪受伤了还如此凶猛,当即丢出一只净瓶,两道黑烟漫出。

“见鞍、思马,助我一臂之力!”

瓶中夜叉面貌模糊,却有两人之高,所行之地如墨洇染,花白老者随后掐诀念咒,招出六丁六甲神将,眼见战局不利,正要拿出压箱底的保命术召唤雷部司诸神,不想身后那名衣.衫不.整的少年忽然问了他一句话。

“敢问老仙师,这是什么?”

“什么什么?没你的事儿了!速速离去。”花白老者满头大汗,一扭头,话到嘴边忙咽回去,转而喜笑颜开,“诶呀呀,这是什么东西?这是好东西!”

只见少年掌心上是一片细小的白色鳞片。

花白老者取出袖中的老花镜,好奇道:“你怎么会有这个呢?”

少年垂着眼帘,迷茫道:“我方才……方才听了仙师们的嘱咐,要偷这女妖怪的衣裳,可这妖怪实在谨慎,紧哄慢哄,也只肯脱下内里的心衣,实在是惭愧,我刚刚正想拿出来看一眼,谁知摸遍浑身上下,只多出了这么个东西。”

花白老者大笑,拍了拍他的肩,将人推出去。

“那几条小金鱼全是你的了!”

身后的屋子里战局似乎陡然翻转,不过少年跨出门,并未回头。

天上乌云散去,泄下一地清光。

08

燕子梁在墙根底下找到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小孩。

蚕儿桑占据上风,将阿休打得鼻青脸肿,此时正是得意快哉,但看到走来的清俊少年,忽然就不好意思了。

“这、这是你的衣裳,我挂在这边的树枝上,一点也没弄脏!”

燕子梁看着矮矮的蚕儿桑,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见人这么乖巧,低头又笑出声。

“仙师你笑什么?”

少年摇了摇头,说自己不是仙师,要先行一步了。蚕儿桑毕恭毕敬目送他离开,等人走得没影了,一手肘击在阿休的肚子上,唉声叹气。

“都是因为你,仙师走了。”

阿休怒道:“是你丑,他没眼看你!”

“小流.氓闭嘴!”

“你、你、你……”

两个人你一嘴我一嘴,等到半夜,那朱门里总算走出三个旧面孔。金不换喝了一口酒,见到那两个小鬼头直愣愣望着,笑骂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来抬口粮,金爷说到做到,今夜请吃烤鱼。”

蚕儿桑终于不用提心吊胆,欢呼一声,屁颠屁颠跑过去。

几人出了这迷宫一般的窠臼,阿休不敢跟他们一块,生怕自己亲娘大半夜寻他,一个人先回去了。金不换找了家尚还开门的酒馆,将那一人长的大鲥鱼甩给店家,周围的酒徒啧啧赞叹,于是见者有份,蚕儿桑甚至走时还打包带走了一块鱼肚上的好肉。

深黑的夜,霜白如雪。

小乞丐蹦蹦跳跳走到破庙门口,放轻脚步,等跨过门槛,大喊燕子梁的名字。

墙角铺盖里的小孩咳了几声,掩笑道:“你刨了什么狗食回来,好香”

蚕儿桑嘿嘿一笑,将门关上,招手让他过来,豪气干云道:“你蚕姐姐今儿可有本事了,帮着老仙师捉妖,这是报酬!你要想吃狗食,赶紧的过来。”

燕子梁剧烈咳嗽,虚弱道:“冷死了,你喂我。”

未多时,小乞丐蹑手蹑脚到他身旁,猛地探身一看,将他从铺盖里扒出来,冰凉的手就往他身上递,嘴里念念有词:“妙手回春妙手回春……”

燕子梁将她按倒在一旁,问道:“手怎么这么凉,不是带了烤鱼么?”

蚕儿桑故作恍然大悟状:“你怎么知道是烤鱼?哦,闻着味儿了是罢?真是狗鼻子。”

她从胸口衣服里摸出个油纸袋子,顿时庙里更香了,她去一旁找打火石点蜡烛,黑黢黢的庙里于是就有了一团暖蓬蓬的光。

燕子梁吃了一口鱼,身旁的小乞丐眼巴巴看着,搓手笑道:“明儿你要给我讨来两个馒头”

“好。”

“你晚上要把铺盖分我一半。”

“好。”

“你……”

“闭嘴,不许得寸进尺。”

09

秋去冬来,天气愈发寒冷。

蚕儿桑夜里缩在墙角,她那卷破铺盖盖在身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今年冬天睡觉比以往都要暖和。

阿休那坏小子因鱼怪一事后对她礼貌不少,生怕她将这丢脸的事大肆外传。

由于阿休的帮助,蚕儿桑不用每天讨饭,她开始想着要不要学点什么,日后好谋生,回来看到庙里的小病痨鬼,她眼前一亮。

当个大夫不错。

这年除夕,她跪在一间医铺门口,后又从初一又跪到初七,总算让那个怪脾气的孤寡老大夫收下了她。

燕子梁难得白日出了小庙门走到她面前,倒是陪了她整整八日。

学医不易,她白日当伙计,晚间就睡在医铺的柜台上,很难回到破庙里。老大夫一有不顺眼的事就要打骂蚕儿桑,比起她前一任师父来,真真是叫她讨厌。

不过是自己选的,咬着牙也得学下去。

一来二去,小乞丐成了医铺的学徒,在狗儿镇竟待了三年。

可这天说变就变。

南越遭灭国之祸,北方大国借天像异端,举兵南下,第三年春,狗儿镇年景慌乱。

在外族攻入狗儿镇的前一夜,蚕儿桑从医铺逃了出来,镇上大多数人都已经提前搬走,目今十室九空,她背着一大箩筐的药,先到阿休家门口,见屋里有灯,便朝院子里丢了许多包治路上流迁可能会用上的药。

身形略微抽条的少女背着药筐再往后面的破庙跑。

“小梁!”

破庙一如既往的凋敝,她找燕子梁常缩起来的地方,谁知那卷破铺盖上,垒起的馒头都快与她一般高了。

神龛上,少年模样的燕子梁低头看她,轻轻咳了一声。

“你怎么回来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

蚕儿桑叹气,她把背筐都卸下了,说道:“我听师父说,明儿那些贼兵就要破城了,你明儿躲好了,等他们杀完,赶紧跑!”

燕子梁问:“你呢?”

“我啊,贱命一条,出去了还得当乞丐,欸,烦死了,不如早投胎,下辈子投个富贵人家。”

神龛上的少年侧过身去,不理会她这般祈祷,而是温柔声道:“如果你想活下去,今夜就不要去医铺了。”

蚕儿桑挠挠头,沉吟半晌,试探性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办法很多。”

不过他喜欢最简单的。

蚕儿桑伸手抓了个馒头,想了想说道:“罢了罢了,咱们这几年不容易,死到临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仰头看着他,咬着馒头半开玩笑道:“你这几年倒是越长越俊俏了。”

“你也不差。”

蚕儿桑噗呲一声笑了,嘴里道:“你怎么也睁眼说瞎话了?”

师父说她这辈子是个李逵转世,又黑又丑,夜里看跟夜叉似的。这几年虽然不用风吹日晒了,可也仅仅只是眉目端正而已,跟好看还差得远嘞。

燕子梁垂眸静静看了她半晌,蚕儿桑心里发毛,不自觉用手摸了摸脸,心想自己真的好看吗?自己这些日子不在,他一个人待这破庙会不会眼睛真出问题了?

这么一想,她赶紧踩着大香案爬上神龛。

神龛上的白衣少年伸手拉了她一把,不想蚕儿桑脚下一滑,直愣愣地撞到他怀里,两人顷刻间竟是亲密无间的姿态。

燕子梁低下头,朱红的薄唇有意无意地碰到了她的嘴角。怀里的少女痴呆呆不敢动,嗅着他身上的降香,脸上陡然发红发烫,心脏更是跳得厉害,手足无措。

“蚕儿桑?”

白衣少年抱着她,似是想起什么,忽然露出一抹坏笑,于是捏着她的下巴,叫她双目直视自己。

“仙、仙师?”

“不、不对,你是小梁……啊啊啊啊!”

蚕儿桑抱着头,魂都吓回来了,三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她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起来,舌头都打了结。

“你到底是谁?别、别、别吓我了!小梁呢?”

燕子梁按住她,却是反问道:“你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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