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少时诺

姜容再次回过神来,看见那罗家的姑娘上前站在了靖宁小侯爷身侧,她轻抬眼皮,冷冷一笑。

褚夜宁闻言右耳随之一动,随后他将脚下的力度再次加重了几分。

那内宦背部吃痛,忙求饶:“回小侯爷,自然是陛下。”

褚夜宁闻言将脚挪开,傲然的别过头不想再看他一眼:“你知道便好。”

“自己说。”

内宦一面贴着地,一面侧过,用一双眼去瞄褚夜宁。

这个战功赫赫的靖宁侯如今方归京中,陛下便对他格外关照,关怀备至,何况那是褚家的人。至于那梁阁老的女儿。谁强谁弱他也不是傻子,一看便知。

想到此,他忙垂下了头道:“是梁姑娘......”

“你这个阉人,休得胡言乱语!”梁禧立时出声打断了那内宦的话。而后她面向褚夜宁,讥讽道:“靖宁侯爷,听闻你在我大夏边境驻守多年,战功赫赫,对陛下赤胆忠心。陛下也对您年年不忘嘘寒问暖。可见靖宁侯定是明理之人,因此可别做了什么吃里扒外的事,伤了天下人的心!”

褚夜宁忽而阴沉着面,目光冷冽:“你叫我什么?”

梁禧莫名眼皮一跳。

他微微扬了扬眉,忽而又狡黠一笑,问身侧的秦惟熙:“骤风呢?”

秦惟熙正要开口,余光所见梁禧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目露惊恐。她抿唇一笑。很快,她又听得褚夜宁再道:“何为外?”

他一扫众人,而后将目光落在了面前的秦惟熙身上。

“她是?”

他一手拉过秦惟熙将她带到了他的身后。

他嘴角扬起淡淡地笑意:“本侯是个特别护短的人,只分这关系好坏。若是本侯想护的人呢,就是黑的,本侯也会将它说成白的,你要是说我不讲原则呢也行。不讲原则呢也可。但……”他回眸,一双明亮的桃花眼弯弯,看着秦惟熙轻声道:“我今日来是替她撑腰的!可不是来为你们主持公道的。”

“何况,我们家姑娘只有对,没有错!”

幽幽宫墙下,她当年随心一言:四哥,将来我若嫁人,你也要为我撑腰啊!

而一别十年,沧海桑田,他却从未忘记自己的少时一诺。

秦惟熙莫名的一丝情愫涌上心头,她只觉双手止不住地在轻颤。再抬起眸看向他时,却发现只余下一片模糊,她伸出手去擦拭,却发现指腹竟留下一片湿润,原来不觉间竟流下了泪。

她伸出一手再用一指,轻轻的戳了戳褚夜宁的手背。又看见他腕间窄袖的云纹样式,照着那云纹胡乱地画了一圈。

褚夜宁很快回应了她,将隐在身后的那只手,五指轻轻地动了动。

随踵而至的姜元珺等人也恰巧看到了这一幕。

赵姝含眼眨也不眨地看向秦惟熙,生怕一个恍神她就不见了。适才那一记过肩摔将梁禧掀翻在地,那神态,她少时好似在哪里见过。她的脑中飞速运转,没错,是秦家的妹妹。再看褚夜宁适才的万般维护,少时她唯有在秦家的妹妹遇事时所见过。

可那眉眼间明明是小星的模样,赵姝含不禁无声地笑了出来。

平安在远处见此情景,忍不住地轻声鼓掌雀跃,已然忘却姐姐交代过他进宫后的悉数规矩。

陶青筠也欣慰地笑了笑,姜元珺的目光中则满是诧异。脑海中蓦地晃过那日宫内夜宁对他所言,那一句:你说,而今谁能护得住她?

而后姜元珺似了然于心般笑看着二人。反之梁朗,目光中透着无比的复杂。

陶青筠一副面对小女儿般的神情看看秦惟熙,再一副岳丈看佳婿的神情看看褚夜宁。

姜元珺一声苦笑,而后看向他问:“你这是什么神情?”

陶青筠顺势一拳打在了他的肩侧:“啊呀,情不自禁行不行!”

姜元珺再回眸去看他,却见陶青筠眼中似含着一丝薄薄水雾。他摇头失笑,可他却知道他的心情此刻丝毫不亚于陶青筠。

即使过去许多年,他们这些人也从未过有一丝一毫的生分,也从未受半分他人的挑拨。秦家于她,七妹妹于她,那日雨夜过后他亦曾想过,从此后将她心中藏之、护之、以兄长之名愿她年年岁岁安好之。但每每在东宫里看着那幅画作,由皇祖父亲手所种的玉兰花树下,那站在秋千架上眺望坤宁宫的小姑娘。他又如何……

园内,清湃看见来人再行一礼,很快开口笑道:“小侯爷,都是小姑娘间的玩闹。您方归京城不久,那日陛下与娘娘唠家常还忆起了您的父亲。娘娘今日特地让尚食局做了侯爷您爱吃的鲜鱼与火熏肉。带晚些时候再同公主与太子殿下一同吃个便饭如何?”她一面说着一面朝着姜元馥使眼色。

然,姜元馥似魂不守舍般一动也未动。清湃无法,只好上前唤了一声:“公主殿下。”

姜元馥回身,却是冰冷冷地目光朝梁禧与姜容看去。

梁禧一怔,却很快从清湃的话语里明白过来,现靖宁侯的背后是曾立下赫赫战功,护家国安宁,深受百姓爱戴的褚兰泽大将军。大将军之上还有先皇那一辈,靖宁侯的先祖在上。即使褚氏先祖与大将军已逝多年,可历史上留下的数十载战绩,褚氏先祖随大夏太祖打江山定乾坤,在历史上所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都是世人无法忘却的。

梁禧忙垂下了头,道:“是臣女失言了。”

姜元馥见此又朝着姜容再次看去,却见姜容在一瞬不瞬地向褚夜宁所在的方向看去。姜容很快回过神来,心不甘地道:“是臣女失言,还望靖宁侯爷勿要怪罪。”

然,褚夜宁却恍若未闻。他看向那跪地的内宦冷冷地笑了一声。随后才居高临下般地看向跪伏在地的二人,懒洋洋地道:“眼睛不好使,莫非这嘴巴也不听使唤了?”

梁禧与姜容闻言微微抬起头,满眼的茫然。清湃听罢却很快明白过来,走近二人身边,轻声道:“还不向罗家姑娘……”

秦惟熙上前,嘴角依旧挂着浅浅地笑意:“不必,多谢清湃姑姑。”

褚夜宁忽而勾起唇角低低一笑:“本侯认为有必要。”

秦惟熙闻言朝他眨眨眼。

梁禧与姜容一同朝这万重门里的金枝玉叶贞蕙公主看去,却见姜元馥不再看她们一眼,而坤宁宫里素来亲和的清湃姑姑也冷下了眼。梁禧低头咬着牙满面通红,姜容也暗藏着愠怒之色,却挨不住那靖宁侯的咄咄逼人,梁禧只得上前一同道:“罗姑娘,对不住。”

但姜容是今帝亲封的永泰郡主,与帝家同一个姜姓,今日参宴之人多是世家贵胄的女儿,那园子外还有王孙子弟,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让她与一个昔日权臣的女儿赔不是,她如何能做得出。

但她是郡主又如何,她的上面还有贞蕙公主,那贞蕙公主在时刻冷漠地注视着自己。

她暗自咬牙,微微侧过了身,别过了头,低声道:“是我误会了。”

在场的众人也很快明白,今日梅瓶一事无非是梁禧仗着家族之势,那位居于朝堂尚首辅之位的阁老家父,趁机诬陷罗家女。

裴青隐在众人中留意到了褚夜宁与秦惟熙二人的小动作,她忽然想起那日宫宴上她与初回京城的罗昭星产生了不愉快,紧接着被人连泼了两次带着鱼腥味的金水河的那池水。害得她狼狈出宫,受尽许多父亲同僚家中的女儿嘲笑。父亲因此将她罚跪在祠堂许多日。再从今日事上来看,裴青她当即明白了过来。

是褚夜宁!那日是褚夜宁!

她气极反笑,随后走上前几步,贴近秦惟熙,两眼微微一眯朝褚夜宁看去,咬着牙低声道:“没看出来,这靖宁小侯爷真是护短至极啊!”

然,褚夜宁看也未看她,似那蓬莱河池的黑天鹅,很是骄傲地背过了身。

姜容暗自咬牙,看着那所谓的罗家的姑娘,她不觉间十指渐渐握成了双拳。她的祖父靖王一世无所作为,父亲也无处施展他的才华,那偌大的靖王府就是个空壳。所以她些许畏惧靖宁侯爷的超品侯爵身,又惦念有朝一日若是能嫁得侯府,却不畏惧已举族离开京师的罗氏一族。

她一拂衣袖,正欲暗自瞪过一眼。褚夜宁却不曾给她片刻的机会,一手轻挥将她鬓间晃人眼的金步摇打掉。

秦惟熙只觉眼前一晃,正欲伸手去拉褚夜宁,却还是晚了一步。

姜容当即鬓发垂落,一头凌乱。

清湃忙道:“小侯爷,这不合规矩。”

褚夜宁道:“与我何干?”他再勾唇一笑:“若本侯认下这规矩,当年还会去大西北那荒凉地吗?这京城里与本侯结仇的人还少吗?多一个不算多,但少一个……本侯今晚可睡不着觉了。”

秦惟熙冷若寒霜的面看向姜容与梁禧。她不惧有人谈论起她,却绝不容他人诋毁秦家,诋毁幼年早殇的小星,诋毁她今世要用尽全部所护之人。

姜容双眼通红,朝着褚夜宁低声道:“小侯爷,您为何如此待我?”她一扫园内众人,乃至园外。今日不论在场宫婢,或这园中与她沾亲带故的亲眷之女,还有她耗费多年在那交际圈中认识的那些世家女子。她今日已颜面扫地。

褚夜宁眉毛轻挑,似笑非笑道:“我认识你吗?”

姜容再道:“十年前,小侯爷您随父出征,本郡主曾在鼓楼长街的阁楼相送。”她忽而苦笑一声,无所谓了,既以颜面扫地,覆水难收,何况如今的靖宁侯爷已不是曾经那个风光无限的靖宁侯世子,而今他流放十年,方归京城,又有哪个世家贵胄会让家中女子嫁入靖宁侯府呢?她今日既已失了颜面,但有郡主荣华在身,若因此能得中宫的皇后娘娘赐婚,也是一件好事。

她咬牙笑了笑:“本郡主为顾氏中人,家父乃靖王世子。本郡主倾慕靖宁侯爷多年……”

褚夜宁一声冷言打断:“哦?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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