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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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小方山。

杂草丛生,乱石嶙峋,一株足够三人合围的大树斜斜向外伸出一截粗枝,虬枝下方浑浊的溪水夹杂着泥沙滚滚而过。树干上躺着一位身着青衫,奄奄一息的少年,缓缓睁开双眼。

少年名叫谢钟怀,是飞南山庄的二弟子。一日,金鞭老人唯一的徒弟余英烨上门求援,言称其师父被人暗算中了一味名叫“颠倒乾坤”的毒,只有西南独有的七叶翠雀花能解。

谢钟怀的师父,飞南山庄庄主秦望南是金边老人的忘年交,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侠义心肠之士,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于是谢钟怀受师命带领其他弟子前往西南寻找七叶翠雀花。

他们快马加鞭赶路十日,抵达西南边界一座名为“无方”的小镇。

出发前秦望南特意嘱咐谢钟怀,他有一岳姓老友金盆洗手后隐居无方镇,诸位弟子路过时顺道替他拜访一二。

谢钟怀早早传了书信到岳家,回信上书已为他们备下薄酒。可等谢钟怀一行人依约上门拜访时,却只见遍地血腥——岳家满门被屠。

弟子们查看是否有幸存之人时,谢钟怀察觉到一黑衣人踪迹,便追了上去。那黑衣人出手狠辣,招招致命,谢钟怀不敌,被一掌击落水中。

现下他多半是被河水冲至下游之地。

谢钟怀浑身多有擦伤,所幸四肢完好未有骨折,行动尚且自如。

山间气候多变,方才还是阳光万丈,不一会天色迅速阴沉下来,阵阵惊雷从天边碾过。谢钟怀一路跌跌撞撞,终于赶在倾盆大雨落下之前,找到一个可以栖身的山洞。

他的心将将松懈一瞬,却又立刻提起防备。

只因方才闪电劈下时,他看见山洞一角,竟然蜷缩着一个年轻姑娘,正在盯着他。

他从未在别的姑娘身上见过那样冷冽的眼神,像是彻骨雪地里一把利剑折射出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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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听竹与谢钟怀初遇的戏份采用外景拍摄,他们B组一行人特意飞到西南某小镇取景。

收工时山里下起了迷蒙细雨,副导演老曹怕下山路滑把昂贵的摄影器材给摔了,便让大伙在原地休整。

边婧无所事事,懒洋洋地靠在折叠躺椅上,看从无数交错叶片间隙中滴落的雨水,看粗砺树干上满布的斑驳青苔,看树根旁长起小而肥厚的菌菇,惬意之至。

老曹指挥完各部门人员的收尾工作,裹着一件半旧灰色摇粒绒夹克,手拿已经掉色的不锈钢保温杯在边婧身边坐下。

“来唠个五毛钱呗。”

“不想说话。”

老曹“嘶”了一声,“这个词怎么这么耳熟?台词记得挺牢呀。”

“总共就那几句话,早就背熟了。”

“哟哟哟,可把你能的。”老曹打开保温杯灌了一大口,又问她:“《碎玉》杀青后我们就没见过了吧,几年了?”

边婧有些唏嘘:“六年。”

六年前,边婧还在戏剧学院里上学。大二暑假时,她通过试镜,在《碎玉》中饰演女主闺中密友昭华公主的青年时期。那时候,老曹也是她们组的掌镜导演。

老曹低笑一声,“记性倒是真好。六年前还是个挺活泼的小姑娘,六年后怎么变成锯嘴葫芦了。”

边婧半开玩笑说:“人老了,没力气讲话。”

“老倒不老,倒是这心气,磨掉不少啊。”

《碎玉》是大制作,写尽了女主章吟钏从清贫门户女到当朝女官的一生。故事背景设定为架空朝代,但借鉴了盛唐时期妆容服饰,剧中美人们,皆是衣香鬓影,花团锦簇。

其中最美的一朵花,必然是女主角的饰演者冯然。那时冯然未到三十岁,便手握两部大爆剧,正是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每日片场不知有多少人向她投去或艳羡或嫉妒的眼光。而她就在那样的眼神包围圈里岿然不动,习以为常,泰然自若。

那时边婧想,总有一天她也会变成那样被所有人注视着的人。

当时年少无知,总以为心想便会事成,努力便会有回报。可惜娱乐圈是一个最最讲究“时也,命也,运也”的地方。

边婧坐直:“不好吗?心高气傲的,在圈里容易被打脸。再说了,现在流行佛系,流行摆烂。”

老曹笑骂一声,“摆什么烂!多大就摆烂。看看人家~”

边婧顺着老曹的视线抬眼,看向不远处正在做俯卧撑的叶其铮。他姿势标准,腿、臀、背和头成一直线,起伏时匀速而轻巧,平时肯定没少健身。可惜穿着层层戏服,锻炼的效果肉眼不可见。

边婧虚情假意地赞叹:“不愧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老曹笑啐一口,“你俩同年!”

他又忍不住夸道:“小伙子先天条件真不错,这么标准的三庭五眼,这么古典的侠客风流,好久没看到了!工作态度也认真,不整幺蛾子。”

“态度好有什么用,演得那么烂。”

话刚说出口,边婧便有些后悔。她与叶其铮并无过节,说话不该如此刻薄。平心而论,叶其铮的演技虽然谈不上多么天赋异禀,惊才绝艳,但在一群非科班出身的转行爱豆中也不算垫底。究其原因,还是自己的自尊心作祟,老曹怎么不夸她?

“哎,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见?下戏都不和人家说话。”

边婧立马否认,“才没有。我们无冤无仇。”

老曹仿佛婚介般,为了达成“业绩”不遗余力:“那你去找他聊聊天啊,指导指导演技,顺便培养培养感情。”

边婧拍拍摊在腿上的剧本:“导演,我们哪里有感情戏?剧本里写得明明白白,人家爱的是师妹。”

曹导恨铁不成钢:“那是写在表面的。我要的是潜在水下的感觉——相爱相杀。你懂吗?”

边婧向后一倒,摊在椅背上,要多懒散有多懒散:“我可不想再招惹这种来随便演演刷刷脸的爱豆。”

上一部戏的对手也是个拉来露脸的小爱豆,演技烂得惊天地泣鬼神,笑起来像笑,哭起来也像笑,还极其玻璃心。她不过好心给了对方几句建议,一转头小爱豆的狂热粉丝们便在她的微博下留言,劝她水平不行赶紧闭麦别装逼。

她着实不明白,小爱豆脸好似被平底锅拍过般又平又扁,那些小姑娘是怎么能爱的痴狂还能闭眼吹自家哥哥是神仙下凡的?

老曹:“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不能因为上一个人的过错,就迁怒下一个对手呀。”

边婧点点头:“确实,叶其铮至少脸很能看。”

**********

五日过去,山中逐渐放晴。

谢钟怀白日出去寻些野果和清水饱腹,其余时间都在山洞中打坐调息,待内伤好转,便下山与师弟们汇合。

那姑娘恐怕也伤得不轻,才会对他虽心怀防备却又无法离开。谢钟怀看破不说破,只不过每日外出觅食的时候顺便给那姑娘带一份,还给她捡了一对粗枝做拐杖。作为飞南山庄的二师兄,平日师兄弟日常起居事宜的一应由他调度,照顾他人一事于谢钟怀实在得心应手。

黑衣姑娘头几日还对他摘取的野果熟视无睹,后面怕是饿极了,也顾不得许多。谢钟怀暗自好笑,他们无冤无仇,他又何必在食物中动手脚。这姑娘的戒备心实在是极强。不过行走江湖,戒备心强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不像师妹,从小被师父捧在手掌心,天真烂漫,乐善好施,不知人心险恶。

想起师妹秦涵仪,谢钟怀神色一暖,不知师妹在山庄中是否安好,是否又闹着要去行走江湖。

他有些出神,没有注意到黑衣姑娘向他投来的长长一瞥。

天边最后一缕金光隐去之前,谢钟怀终于生起了火。连日来烈阳高照,拾回的枯枝终于不再潮湿。

火堆上已经架好一块洗净的薄石板。待石板上的水迹逐渐变为腾起的水汽,谢钟怀将洗净的蘑菇一一摆好。师妹嘴馋又挑剔,他在外便随身携带糖盐辣椒面等调料,以备不时之需。可惜一切身外之物都在洪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刚刚将所有蘑菇摆放整齐,斜刺出却伸出一只树枝,将蘑菇全部扫落至泥地。

谢钟怀脸上涌起几分薄怒, “姑娘这是做什么?”

”蘑菇有毒。”短短四个字。

他睁大眼睛,“原来姑娘会说话?”

那姑娘嘴角扯开一点弧度,似乎在嘲笑他这愚蠢的问题。

西南气候温暖潮湿多生蘑菇,味道鲜美。但若不慎误食有毒蘑菇,恐怕小命不保。

姑娘虽然行事直接,不过意在救命。思及此,谢钟怀冲她拱手行礼,“多谢姑娘提醒。”

火光斑驳,一切又重归平静。

谢钟怀又说,“姑娘,在下打算明日启程下山。”

那姑娘又重新化作石刻雕像,神情纹丝不动。沉默良久,方冷硬地吐出几个字。

“要走便走。”

**********

特写拍摄完毕,还需要补几个全景的镜头。边婧和叶其铮依旧维持着戏中走位,等待机位调整完毕。

叶其铮的眼睛大而明亮,在火光映照下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辉,恰到好处的双眼皮,明长而翘的睫毛,自带的卧蚕更是锦上添花。这双眼睛的漂亮程度,别说男演员,放在女演员中也能位居前列。

被长着这样一双眼睛的谢钟怀注视的沈听竹会怎么样?她还会继续防备他吗?还是因为这短短几天的朝夕相处而对他产生些许信任?他走后,她会不会有一点点不习惯?她给自己提了许多问题,又在内心苦苦思索答案,放任思绪四处翻飞。

“边老师?边老师?”

“嗯?”她回过神来。

叶其铮看着她,神情中带着一丝紧张:“你一直看着我,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边婧摇摇头,连忙解释:“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不是故意盯着你看的。”

他也十分知情识趣,只是笑着说:“没事儿。拍摄还没开始呢。”

两人重归沉默,边婧只觉得越发尴尬。老天保佑,叶其铮可千万别以为自己是花痴女。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氛围,她左顾右盼,目光逐渐定格在那堆蘑菇上。

边婧顺手抓起两个看上去比较干净的蘑菇摆在石板上。作为道具的柴火烧得尽心尽力,劈剥作响。不一会,白蘑菇在薄石板上逐渐缩小变皱,沁出丰盈的汁水,表皮转黑,散发出微微焦香。

她拿起一朵蘑菇放到他面前,“这样烤过的蘑菇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蘑菇微微转凉,她已经按捺不住,先小口喝掉蘑菇中溢出的汤汁,然后再慢慢感受蘑菇肥厚又Q弹的皮肉。

叶其铮看着她这一套行云流水般地动作,呆呆发问,“道具能随便吃吗?”

边婧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蘑菇,回答他:“所以我在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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