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第五十四章

宋澜似乎把自己埋入了那片山野,久久没能走出来。

心上一惦念到一根青草,似乎都能将她灌醉。

覃欢端着咖啡喝了一口,见宋澜仍是一副耽溺模样,拍拍她肩,说着,“老宋,你们趁早出国结婚算了。”

宋澜忽地挺直了背,锁紧眉头,“可我还没给郑知微选好戒指和婚纱。”

“这些都好办。”偏酸口感的咖啡捆绑着覃欢的味觉,让她不住地探到舌根处,细细回味,“马上就是五一了,到时候你带郑知微去挑选一下就好了。”

“郑知微说五一有培训,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覃欢叹气,“那你就偷偷准备,需要用到我的时候只管说。”

宋澜点头,终是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手中的咖啡,轻声问道,“老覃,你说我都三十多岁了,怎么每一次和郑知微分开,我好久都缓不过来,她手中就像是有一根线一样,总是牵着我,我不想离开,却也的确为此苦恼。”

覃欢噙着笑,撑着脑袋看着宋澜,“你这是三十多年来逢甘霖,正常,别想太多。”覃欢戳了戳宋澜的肩头,好奇地盘问,“诶,你平时都一直叫郑知微全名吗?都没有什么肉麻的,羡煞旁人的昵称?”

“你好奇这个干什么?”

“没,只是觉得好像‘郑知微’三个字从你口中说出来好像又有些不一样。”

宋澜垂眉浅笑,“嗯,我喜欢叫她的全名,唇舌蜷动,一字一字叫出来,就似乎能够更加完整地拥有她。”

“像《洛丽塔》。”

‘She was Lo, plain Lo, in the morning, standing four feet ten in one sock. She was Lola in slacks. She was Dolly at school. She was Dolores on the dotted line. But in my arms she was always Lolita.’

宋澜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轻笑,点头应和,“嗯,在她爸爸妈妈那里,她叫微微,在你那里,她叫郑医生,在李玉河那里,她叫知微姐,在旁人那里,她还可以有很多称呼,但在我这里,她就是郑知微......这个名字,是她诞生在这个世界的最初见证,也是她在我面前的初次登场。”

宋澜仍是记得,当贺春阳第一次把郑知微带到她面前时,郑知微看着她的双眼,清晰地吐字,说,“你好,我是郑知微。”

许是命运使然,在那一瞬,宋澜就开始觉得,郑知微这三个字不同寻常,她甚至花了一整晚的时间去思考,她的“微”为什么是“微小”的微,而不是“薇草”的薇。

直到后来,两人相熟后,宋澜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郑知微曾是这样说着,“姐姐,微也可以是‘微笑’的微。”

在疑惑得到解答时,宋澜这个优等生突然意识到自己词汇的匮乏,以及这背后自我荒芜的生命。当时的她看到郑知微的双眼,似看到了一片富有生命力的湖泊,所以,当宋澜爱上郑知微后,她万般笃定地相信,爱上郑知微,是生命与世界的馈赠,她用一片湖泊,浸润了自己的荒芜。

到咖啡渐凉时,宋澜说,“覃欢,郑知微以前很爱笑,像她的名字。”

不似当下.......

枯草掩埋繁花。

她们走出咖啡店时,看到一团黑云凌于低空,而风也乘时卷着袭来。

宋澜拂开面上的头发,轻言,“好像又要下雨了。”

覃欢抬头看了看天,惊呼,“完蛋,我阳台上的衣服还没收。”

“别担心,一时半会儿也下不起来。”

“但愿吧。”

两人怀着半边忧虑,半边静默回到了医院,眼看着黑云在北安城的上方荡来荡去,而始终未有落雨。

在覃欢庆幸之余,宋澜却在想,这些团云会不会飘到回龙镇,会不会打湿她与郑知微的原野,会不会把那高大的回龙山也笼上轻纱,会不会把老槐树上的槐花敲落。

她站在窗前这样想着,最终,终是愿意承认——她只是想知道,这雨会不会把她的郑知微打湿。

宋澜摸出手机,发出语音,“郑知微,好像要下雨了,走哪儿记得打伞。”

打上那把与大山同色的、墨绿色大伞。

暴雨没有在四月底落下,积蓄着,在五月初时,訇然倾覆。

最先被大雨卷塌的,是一只刚刚展翅的大雁。

又或许,那并不是大雁,宋澜不知道,她认不得鸟的种类。

而五月就从这一场“急坠”开始。

郑知微是在回龙镇下起细雨时离开的,离开时,她听话地撑起了那把墨绿色雨伞,所以,她未曾被细雨洇湿,好端端地来到了北安。

北安的天空只是有些阴沉,雨还未到来。

郑知微受人指引落座于公安会议厅时,一字一字回道,“我到北安了,拿了伞,一会儿见。”

宋澜收到消息时,刚刚结束她连日的工作,迈步走出医院时,正端端撞上许久未见,似乎又在刻意等待她的贺春阳。

宋澜捏紧手机,脚步随即定住,而黑沉沉的云却无所意识地从她们的头顶掠过,带走了一些阴霾,送来了些许光亮。

于是,宋澜看到了贺春阳眼角的喜悦。

她迈前一步,说,“好久不见。”

接着,她又说,“最近如何?”

所有客套的寒暄被贺春阳听了去,也算是一种慰藉,至少对现在的她。

于是,宋澜看到贺春阳扬着陌生的笑容,点头,轻声回答,“好久不见,还不错。”

贺春阳剪去了自己的长发,现在的发尾堪堪留在耳后,刺挠着她的脖颈,可留这样短发的贺春阳却没有往日里的跋扈,或者说是气韵。

宋澜只感唏嘘,问道,“你哥他们知道你回来了吗?”

“知道的,我哥陪我回的北安。”

“嗯,好好配合治疗。”宋澜叹了一口气,“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希望你能健康,能好起来的。”

“我信!”贺春阳急急回应,“我知道的。”她躲闪着宋澜打量的眼神,说,“我今天是特意来找澜姐姐的。”

“嗯,有什么事吗?”

“没有。”贺春阳摇头,垂下眼去,只看着自己的脚尖,“只是..很久没见你了,想着来看看你。”

“那个...澜姐姐...”她还是抬起了头,眼眶有些红,“你和郑知微在一起了吗?”

宋澜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还好,没有因为我而错过......”

宋澜看着贺春阳这幅怯弱且瑟缩的模样,心里堵着发慌,“其实,不管有没有你,我和郑知微到头来都会走到一起的,不管...这路上经历过什么...”

“所以说你们是命中注定吧。”贺春阳笑弯了眼睛,而眼角明晃晃地流出泪来。她吸了吸鼻子,看着宋澜说,“我今天看到你了,也就放心了,那...澜姐姐,我就先走了...”

“你自己回吗?”

“嗯。”

“我给你打辆车吧。”宋澜说罢,带着贺春阳往外走,直直走到人潮汹涌的街口,才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家要好好休息,你需要找我时,也可以联系我,电话微信都没变。”

贺春阳点头,绞着手站在宋澜身侧,保持着两拳的距离。

宋澜伸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又下了台阶,帮她拉开车门,目光在这一瞬再度与贺春阳的眼神相会。

或许只是因为这一次眼神的触碰,让贺春阳终于有了一些勇气,她在坐上车前,问,“澜姐姐,我之前对你不完全是执念...这....你信吗?”

她最后的声音颤抖,气若游丝般飘在空中。

宋澜皱起眉来,想了些许,终于还是点了头,“我信。”

贺春阳松下一口气,笑着坐上了车。

在车子启动时,她趴在车窗上,看着宋澜立即转身,背对着她离去。

而这一刻,她抑制许久的泪水终于是喷薄而出。

贺春阳依旧靠在车窗上,一手不住摩挲着手腕上的伤疤,一时不断劝说自己“别哭了”,“抬起头”,“看前面”.......

效果,聊胜于无。

她没有勇气直接问,“澜姐姐,我之前的确认真地喜欢过你,你信吗?”。现在的贺春阳说不出“喜欢”一词,仿佛那就是罪,是捆绑自己,束缚他人的绳索,于是,她只能委婉相问。

贺春阳坐在出租车上,在哭得不能自已的时候,给贺秋明打去电话,痛苦地问,“哥...我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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