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时柒入英华,肃悠思抉择。

北街,外环郊野。

罕迹的人迹和充沛的水汽让林间裸露的石块上布满了绿绒绒的青苔。老树根破地耸出,其根弧下,厚实的腐植质忽然颤动起来。

一块矩形薄土层乍翻而去,不小的动静惊飞栖息在旁的林鸟。当然也有反射孤较长的“呆”鸟,侧着头将灰头土脸的一群或直立、或爬行的生物收入眼底,于是,它们有了一段可以吹噓的故事。

对于浮丘玖她们来说,好消息是终于离开了那个迷宫般的地道网,只是过程有些许劳神伤身;而坏消息是,她们并不知道回去的路。

天际的火烧云汹涌炫丽,它们并不懂得人世间的喜怒哀乐、跌宕起伏,就像它们恣意地折射着太阳的最后一缕红光,却不会考虑从地通中刚脱身的几人,一日之内是否经历了生死刹那,是否与误入地官而困囿其中死相惨烈的可怜人产生了共鸣。

四人的目光聚焦到了时柒的身上,她们方才已经领教过了时柒惊人的占卜技术,如今更是崇拜中带着炽热。

时柒忽然冷汗直流,掏出风水仪的手不住地颤抖,“心甘情愿”地当起了待宰的社畜。

新插秧苗的水园绿蒙蒙一片一望无际,几人或单或双地在田埂上飘荡而过。除了最前方的“人形地图”,其他人早已进入了省电模式。

回到英华轩时,夜已深了。南长街上为夜市而悬满枝头的花灯对于一心归床的几人来说,只有矇眬的虚影,而时柒,也正式在英华轩落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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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房门,与繁杂的世界隔绝后,时柒的心神慢慢流向了很久以前,那时,她还在总角之年。

对于“父母”和“家”,时染没有太多概念,因为在她的生命里,从未出现过这两个词。

她是原先所居住的村子里被乡邻公认的“野孩子”。白日里,她独自一人蓬头垢面地在村里四处游荡;而夜里,她会趁乡邻都熟睡之时,爬上随意一户铺有茅草的房顶,将就一夜;到了次日凌晨,她总是最先被第一缕日光叫醒。所幸她生活的这个小村坐落在大陆南方的一隅,四季温度宜人,让她免受了不少苦难。

因为无人启蒙与交谈,她在四五岁时,说话并不利索,常遭村上稍有权势的人家里的孩子嘲笑,于是她更不愿意说话了。或许正是因为她这样“安静”的特性,在某个凌晨,她在屋顶上,与一位“仙人”对视了。

姬晨云游四海已久,她的藏书包揽古今、客纳中外,而她随手抽来教时柒认字的那本《易经》,在启蒙的同时,给予了时染足够的震撼和兴趣。

对于姬晨来说,时染并不是特殊的。在她这随进随出的屋子里,有着许多和时柒一样的孩子。而对于时柒来说,集体生活令她新奇又不适,从小养成的孤僻性格和自卑心理使她更愿意独自捧着某本占卜书沉浸其中。遇到不懂的地方,她便跑去问姬晨。姬晨从不干涉孩子们的兴趣和发展,解决他们五花八门的疑惑也是信手拈来。见时柒加此痴迷于卦术占卜上,姬晨也有意点拨她行业内的术语和观察人的技巧。

因为不合群,所以学到些门道后,时柒便辞别了姬晨,靠着学来的技艺、术语和观察,在各个城郡间游走赚钱。她终究不是神,也不是什么造诣高超的老道人,许多事情难免推算错误,所以在同一个地方,她从不待满七天。年少时是为了逃避,可时间久了,见的烟火嬉闹多了,她终是耐不住寂寞了。

所以,她辗转着,又回到了江南。

那夜的天空并不晴朗,云层遮掩了月光,时柒只是站在栅栏外,抛出了多年未见后的第一句请求:“我打算安定下来了。”

柵栏这头的姬晨提着照明的灯,打亮着光圈中略显落寞的孩子,立马会意出了言外之意。她没有明说,但听众将那夜色里愈显轻飘的话语记在了心头:“行啊。我最近刚从上京拽了个不惜命的回来。里里外外看,那小鬼除了有钱外没啥优点。这不,还带个重伤通缉犯在身上。清河在去的路上了。她不信神佛,但她祖上有人还挺迷信。唔.…长乐的第几辈孙本想建个地宫着……”

当时柒掷出六爻算出大凶时,她猛然震栗——震惊于姬晨令人惊导的预见性,她曾收到了姬晨给的一张地宫的设计图。

——————

与此同时,还有一人未眠。

就着书案上的烛光,浮丘玖从袖中掏出了置换出来的纸张。虽然她不亲自管理经营之事,但还是会偶尔看看账目,闲来无聊时,会随手抄上几张,所以截胡木匣之人永远也别想弄清楚匣子里纸张上奇异的数字代表了什么了。

身为一个生意人,浮丘玖从小是在数字里长大的,久而久之,对数字有了一定的敏感性。纸张上密密麻麻成串成组的数字,莫名有些熟悉之感,而当她快速游走的目光忽然触及一串数字时,她全身的血管都收紧了。

浮丘玖猛得起身,椅子毫无防备地后仰,砸出不小的动静。不过夜深人静、无人在意。她忙不迭翻找出那本绘有松枝纹样的族谱,飞速翻至其中一页,看清其上之人的生辰八字时,族谱应声落地。

巨大的兴奋将睡意冲散殆尽。后半夜,浮丘玖对着族谱,在誊抄下来的纸上图划标识着,将大部分数字串都一一对应上。遗憾的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浮丘玖早已失了联系,而目前尚知踪迹且较亲近的那人,在北方。

若是纸上的数字都能和族谱一一对上,那写书这张纸的动机要好猜许多,可那些对不上号的数字串呢?又代表了什么?看来北上的计划,又要提上日程了。

浮丘玖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得到想要的真相前,她永远是蓬草,无根、永远在漂荡。浮丘玖是在凌晨睡下的,所以当她在中午起床时,是不可能察觉到洛肃悠的异样的。

——————

今天的洛肃悠格外安静。她靠坐在郭世正卧房外的窗棂外小半天了。这一切还要归咎于早上洛铭国的猎鹰送来的信件。

青弯阁虽以神鸟“青鸾”命名,但为其成员传信的既不是青鸾,也不是信鸽,反而是称霸天空的鹰,因为其创始人洛铭国忠爱猎鹰。

青鸾阁的鹰忠义、认主,这是天下人都口口相传的佳话。世人也知洛铭园好鹰,也知他养的三只鹰中常现身两只,而那两只一个比一个帅气狠戾,追踪猎物毫不松懈疏忽,但那第三只鹰却从未在大众面前飞过,人们都说,那是只断了飞羽的鹰,洛铭国见了可怜,留在身边销寂寞罢了。但洛肃悠知道,父亲的那第三只鹰不是飞不起来,而是它一飞,必定有大事了。洛肃悠唯一一次见它在高空盘旋,是在母亲头七下葬那天。那鹰高飞不止、叫声戚厉,它飞了一圈又一圈,阳光下雪亮的爪喙却无处施展与搁置,最终它落回了洛铭国肩头,往后十年,再没展翅。

而今天清晨,它来了。

那只鹰振翅的声音嘹亮而富有力量,但它落在窗台上的步子很轻。阳光将它矫健的身影投射在窗纸上又映到地上,而熟睡的洛肃悠有所感应似的忽然惊醒,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于窗棂上,洛肃悠回想着信中的内容。字迹是父亲亲笔写下的,信的大体内容是让她将郭世正缉拿归京。

洛肃悠很不解,临行前父亲还菩萨心肠地教育自己,怎么突然又变卦了?难道是遇上什么事了?加上父亲又派了那第三只鹰来送信,大材小用之举怕不是情况已经十万火急了,可浮丘玖该怎么办呢?她好像还没有得到想要的信息。

两股意识在拉扯着,苦恼了洛肃悠一个上午。

“肃悠,你怎么生在那儿?小心点别摔下去了。”浮丘玖来找郭世正时,注意到了洛肃悠,对她说道。

洛肃悠只是摆摆手,照样曲着左脚、荡着右脚,背靠窗棂、仰面望向天际,愁思不断。

是亲情,还是友情?

待浮丘玖从房间里走出来,急匆匆赶去记录杜撰什么的时候。洛肃悠望向门逢内一闪而过的光景的目光变得坚定、狠厉起来。

玖儿会理解我的。

洛肃悠跳下窗棂,拍拍衣摆,转而开始筹备起来。

洛帮悠回到卧房里,在书桌上唰地铺开一张标注满各种路线和沿途驿站的地图,用毛笔尾在图上演画起来。

后面几天,洛肃悠开始物色马匹和传信打点驿站里的接头人。而浮丘玖整日忙于规划往后的行程以及校准整理编码上的人的信息,沒有意识到矛盾在悄然中生根。

——————

郭世正经过几个月调养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他病中最常见面的人便是医师宋清河了。

药香出现时,宋清河便要敲门了,这是郭世正对宋清河的最初印象,宋清河光头上簪发用的玉月也令郭世正印象深刻——它衬得宋清河愈发端庄大气,像这江南的景致一般,宜人而温。但几天的接触与闲谈下来,郭世正看见了其内在的坚韧与野心。

那天下午换药时,郭世正心血来潮问起:“宋大夫,你是江南的人吗?”

“不是,我是从北方来的。”宋清河边调着药边回道。

“北方?”郭世正颇感疑惑,他生在长在北方,也见过不少来主人家做客的北方大家小姐,她们大多雍客华贵,大红大紫的衣裙让地们的气质更像花园中盛开的牡丹,而他游走江湖时,也见过江南的女子,她们与北方的小姐们大相径庭。素雅的面容与周身如莲般的气息令人不自觉平静。宋清河给人的感觉更似后者,这是一种骨子里、基因里的习性与特质。

“不像吗?”听出了郭世正的质疑,宋清河反问道。“正常,我师父和以前的许多人都说我生了个南方相。但我确实是在北方长大的。

“呃,虽然我没怎么读过多书,但我走过很多地方。抱歉,我还是觉得您应该是南方人。一方水上养一方人。有东西是难以掩盖的。”郭世正直白又坦荡地说道。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但他总觉得眼前这人需要被这么推上一把。

“是么……”宋清河手中的动作一顿,很快又回过神来。“也许吧。”她喃喃道。

还有一次,郭世正询问起宋清河来英华轩的原因。他偶然听时柒吹嘘她的“神算”时,为此感到了好奇。

宋清河神秘一笑,随后以开玩笑的口吻回道:“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金钱是办成任何事的底基。我需要一个平台。当然还有一个原因,玖的英华轩里有我很钟意的东西。”

不过最近几天。郭世正总有种老鼠被猫盯上了的既视感,让他心里毛毛的,好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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