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千山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要去您自己去,别使唤我儿子去冒险。
要是别人敢去,也轮不到卢潜这个乡绅之子跑这一趟,他又不是公门中人。
卢千山这个包袱抛出来,各抒己见的人便都纷纷息了声,就连最先提问题出来的杨主簿也闭了嘴。他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想在这里丢了命。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卢潜轻咳一声道,“那个,这方案我也提了,他们不同意。马大寨主说了,就今晚,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他说话时,卢千山拽了他一下,让他别再掺和了。结果当儿子的根本就不领老父亲的情,依然坚持把话说完了。
姚释站起来,下定决心道,“我去。”
卢千山的那番话,卢潜没听进去,但却像小刀子似的剌着姚释的心。躲在未来女婿的后面,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孩子为他去冒险,他脸烧得慌。
况且,以马小春那口才,卢潜定然是说不过的。就算卢潜再跑一趟也不过是白跑,还有触怒马小春的风险。
都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面对的还是自己面对吧。
这时夏厘道,“姚叔,我陪你去。”
听了半晌,夏厘算是搞明白了。姚释意图跟山匪和谈,卢潜自告奋勇,便当了这个和谈使者。
夏厘对卢潜的印象不算好,第一次见面就被对方打了一鞭子,搁谁身上都好不起来。
然后见到的第二面,是这人鬼鬼祟祟地躲在下人房中,还暗自挪用家里的钱。这等行事,也是叫人不齿。
加之,这人和姚蕊知的结亲态度前倨后恭,反差巨大。
现在又自告奋勇地去和谈,这中间怕不是有什么猫腻?
卢潜闻声看过来,发现这个突然冒头的人居然有几分面熟,记起是药店被他甩了一鞭子都不敢说话的窝囊废,便也没有多作理会。
“走吧,大家一起。”
杨主簿提议,正所谓人多势众,多一个人,讲话分量都是不一样的,就算县蔚张良再草包,带上几十个衙役往那一站,也像那么一回事。
这等事情终究不算好事,自然很多人不想去。
但也有年轻气盛的愿意去看看,主要是卢潜都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便觉得没那么危险。
在这些“好事者”的撺掇之下,退缩的也被挟裹着出了门。
在夏厘离开厨房后好一会儿,驰道才终于摆脱热情地给他缠“红线”的厨房大娘。
当他刚灰头土脸地推门进屋,就听一群人嚷嚷着要去山匪窝。
奇的是夏厘居然也混在人群中间,他只好一脸茫然地跟了上去。
驰道还不是最懵的,最懵的人是舒业。他抱着一摞新买的碗筷刚回来,就看见一群人呼啦啦地全走了。
忙问,“你们去哪儿?”
没有人理他。
舒业便匆匆将碗筷堆在门口,飞奔追上队伍最后的驰道,问,“这是要干嘛?”
驰道也是摇头,“不清楚,说是去山匪窝。”
“现在?”
舒业目瞪口呆,看山跑死马啊,等走到天都该亮了吧,这群人脑子怎么想的?
等厨房大娘好不容易将饭菜烧齐了,出来一看,外面竟是一个人也没有,仿佛之前那一屋子人都是她臆想的。
舒业的判断是对的,当一群人站在山寨门口时,已是四更将尽。
山匪瞧见他们深夜来访,就像蚂蟥见了血,昏昏欲睡的山寨顿时哄然一片,他们挥舞着火把欢呼,仿佛已然胜利了。
在山匪看来,门外这群人平日里趾高气昂,如今却不得半夜来见他们,就觉得解气。
看着他们被晨露濡湿的头发、沾满草屑的衣襟,一个个都满身狼狈地站在自己脚下,很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感。
“一群猴子。”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底下站着的这拨人平常身边围着的可都是阿谀奉承之流,哪里直面过这等恶语相向。
可他们自恃身份,说不出太难听的话,但高端的讽刺山匪又听不懂,只能自己默默生气。
况且他们是来和谈的,自己有所求,自然也不好太过分。忍着内心不满,表面态度还得谦恭,只那眼中是藏不住的不屑。
可在山匪眼里,他们就像那拔了毛的花孔雀,脖子昂得老高,却不知自己那光秃秃的屁股展露无遗,反而更加滑稽。
他们等候许久,山寨门才打开,却只允许姚释一人进去,任这些官员乡绅如何舌灿莲花也不为所动。
最后还是杨主簿以“一人为私二人为公”为由,把自己加了进去。
杨主簿这人处事向来小心谨慎,思虑周全,就是气魄上有些局限。在姚释上任前便已做了这个主簿,对当地情况那是十分了解的。
他是本地人出身,为人正直,姚释上任后第一个接纳他的便是杨主簿。姚释能很快融进姚枝的来,此人也算功不可没。
这么多年来,两人的工作关系也十分融洽。帮姚释,他自是愿意的。
他极力想多拉几个人增加安全系数,结果最后只是把自己搭了上去,果然好人不好做。
姚释瞅着杨主簿的黑脸,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或许是开心有人真心实意地帮自己,又或许是发现有人比他还紧张自己反而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姚释一拍杨主簿的肩,安慰道,“老杨啊,别担心,我保证给你囫囵个儿的带回来。”
杨主簿抬起烟杆,挡开他的手,“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
“瞧你这破烟杆,回来给你换个好的。”
姚释许诺道。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喧闹的山寨迈脚,前方灯火通明,却似乎比身后的山林还要黑暗。
左右也是干等,夏厘便围着山寨打量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远离了人群,然后一回头,发现身后还跟着个人,却不是驰道,而是舒业。
舒业见他看过来,遂问道,“方少侠呢?”
来山寨的路实在太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驰道不见的,刚聚集在山寨门口时也没见着他,现在姚知县都进去了驰道还是没个踪影。
“不知道。”
夏厘似乎并不在意驰道的行踪,“你找他有事?”
舒业摆摆手,“倒也没有,就是出发时见着了,这黑灯瞎火的,怕不是在山里迷了路。”
夏厘却是不担心,“他猛虎尚且不怕,这山里没东西能伤得了他。迷路而已,无非多走几步罢了,无妨。”
驰道的武力值舒业是见识过的,他哪儿是担心人呀,只是对他的行踪感兴趣罢了。既然夏厘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舒业瞥着旁边的山寨,提议道,“担心吗,要不我们潜进去看看?”
自打姚释进去后,他就瞧见夏厘围着山寨越走越远,还不停地朝里面打量,想来是对里面很感兴趣的。
舒业看起来是真的很想进去,他跟杨主簿的关系十分熟络,担心也在情理之中。
夏厘的回答却是不紧不慢,“既然你跟杨主簿熟,对这个马大寨主应该也是有些了解的……你就没发现他身上案子虽然不少,却没有一次重刑?”
舒业回忆了一下,惊叹于夏厘的细致,“想来还真是。他在这儿是出了名的油滑,一张嘴更是能颠倒黑白,却也是真没有留下什么太严重的案子。”
至于夏厘是怎么知道的,舒业没有问,以夏厘跟姚家的关系,知道点内幕消息不足为奇。
而事实上,夏厘知道这些都是这几天恶补的。他可不是姚蕊知,喜欢拿卷宗当故事书看。况且他是江湖人,姚枝县对他来说就是沿途的风景,与路边花草无异。
就像不关心路边花草生虫与否一样,他也不关心姚枝县是否政通人和。
他这次插手,不过是因为西风寨袭城的事让他觉得不安,便去查了查这些人的底细。
这些天姚释都在外面忙,无暇他顾。再加上姚蕊知的帮忙,他获取这些陈年卷宗不要太简单。
“那是因为他有分寸,从不把事情做绝,万事都留条后路。”
夏厘说着他的见解,“这么多人眼睁睁地看着姚叔他们进去,若是横着出来,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可就躲不掉了。”
夏厘既然查山匪,重点关注的自然就是山匪头目——马小春。
舒业点头认可,“为保证朝廷的权威,我朝对杀害朝廷命官的行为,确是不死不休。”
所以万丰官员遇害的极少,在几个邻邦之中,是安全性最高的。即便是在最为偏远的边疆,官员的安全也能够得到保障。他们犯了再大的错,也必须交由朝廷处罚,且万丰的考核处罚机制十分严苛,百姓普遍较为认可。
舒业对当今的朝廷也算比较支持。
夏厘道,“他现在还能讨价还价,无非是因为姚枝县没有多少兵力。”
姚释在这里说话不是很灵,为前途着想,他怕是还没有上报朝廷,还想着内部解决呢。
虽少西风寨这次袭城死伤不少,但好在天高皇帝远,又是个没油水的小地方,只要没人给捅上去,他就还是安稳的。
可若要请援兵,这事就铁定瞒不住了,姚释的仕途也就到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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