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凄惨可怜又倔强的小眼神看过来,驰道都有些招架不住,可是夏厘铁石心肠,冷脸道,“出去。”
黎宵鼓着气站那,就是不动。像一只生气的青蛙,消极抵抗。
可惜这招对舒业管用,因为舒业打不过他。但对驰道可不管用,就觉身子一轻,被驰道给扔了出去。
管家迈着小碎步,严肃的脸上带着自以为“和善”,实则十分诡异的笑容,将黎宵扶了起来。
倒没有安排多远,只是在侧室。
两个侍女面无表情地捧上丰盛的水果点心,几个侍卫跟木头桩子似的立在两侧。
看样子不闹出点动静,是绝然出不去的。
但既来之则安之,这个位置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遭,他还可以听见外间的谈话。
便暂时也不打算出去了,毕竟夏厘生起气来还是很可怕的,刚才被这家伙看了一眼,就觉得浑身发冷。
要是再控制不住情绪,在他面前闹出点啥事来,他觉得这人真能当场灭了他。
黎宵大马金刀地往那一坐,一边粗暴地揪了颗葡萄放嘴里恨恨地咬着,想像自己嚼的就是仇人的血肉,一边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黎家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很遗憾,我派人守在黎家的宅子外,就是想守住黎家最后的体面。”
司马琛叹息着。“黎家这些年对海平的发展有很大的帮助,若非万不得已,我们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是实话,若非万不得已他不可能动黎家。
夏厘对这种纯抒情没有实质内容的表达没什么兴趣,追问道,“可是有什么内情?”
“这就要从那晚事发说起了。”
司马琛回忆着,“当时还在二月里,大家还没完全从新年的氛围里走出来,有些巡查队员还存在偷偷喝酒、不认真执勤的情况,恰巧被卢仕撞上……正训着呢,就听到那边有动静,等到赶过去已然迟了……”
夏厘将视线转向卢仕,“这么说卢大人看到了第一案发现场,也没有见到尸体?”
“见到了。”
卢仕的声音沉稳、略带沙哑,视线直接与夏厘接触时,没有半分躲闪,看起来特别理直气壮,不像是做过亏心事的样子。
但真是这样吗,黎宵的第一怀疑对象可就是他。
“哦?”
夏厘奇了,“那闹鬼……?”
司马琛看了眼黎宵所在的侧室,“关于这事,我们一直想找黎家遗孤说清楚,你们应该也看到了,我们发了很多寻人告示,可惜黎小少爷似乎更信任你们……”
直到你们来了他才肯现身,所以只好直接跟你们谈了。
夏厘点点头,表示认可,“说吧,我会转告他。”
驰道看了一眼隔墙,清晰地听到黎宵的一声嗤笑,显然他可以听见他们的对话,转告这道手续看来是可以免了。
司马琛继续道,“我们把尸体都移到了黎家的冰窖里,以保尸身不腐,等黎家亲属来自行安葬。”
“那为何要传闹鬼的消息呢?”
夏厘疑惑,“直接说出来,岂不更好?”
这不是画蛇添足吗?
“为了不让别人进来。”
司马琛道,“黎家人死得过于蹊跷。”
“呵!”
黎宵忍不住大声讽刺道,“监守自盗!”
声音大得连司马琛都听到了,就见他脸色变了变,但仍装作没有听见。
黎宵的用词虽然偏激,但夏厘也听明白了,替他问道,“可黎宵说人是你们杀的……他当时就在现场。”
窗户纸嘛,迟早是要捅破的,他也不想跟司马琛一直打哑谜下去,直接解答一下他最大的疑惑比较实在。
“因为这个。”
卢仕在桌子上放下一个木盒,示意夏厘打开。
不等夏厘动手,驰道知趣地上前开盒。
是个寻常木质的普通盒子,也没有上锁,轻易便可以打开。里面是一个西瓜大小的油纸包,一上手驰道就大致猜到了是什么。
他看了夏厘一眼,示意他有个心理准备。
夏厘知道这定不会是个好东西,因为这盒子一开他就闻到了淡淡的腐臭味。
打开油纸包,果然是个半腐的人头。
虽然早已猜到,但见到这张脸,还是让夏厘有些意外。
倒不是认识这人,而是因为那脸上的东西——红色蚯蚓状的东西几乎布满了那张脸,基本认不出本来相貌了。
这种东西他在几个月前见过一次,就在海平罗家油坊的大火中。
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中也出现了这样的人,但之后什么也没有查到,没想到半年后会在这里再次见到。
既然是黎家人,说不定黎宵认识。虽已然面目全非,但熟悉的人总是可以感觉出来的。
夏厘决定把黎宵叫出来,辨认一下。
“小早!”
黎宵瞳孔剧震。
小早是他儿时的玩伴,原名闻海多。之所以叫他小早,是因为这孩子特别刻苦,那么多孩子一起习武,他永远都是来最早的那个,才会得了这个“小早”的外号。
可惜天分不好,就算如此努力,也就是个中下游的水平。
也是因为他实在太刻苦了,都没有时间跟他们一块儿玩,所以黎宵对他也不算熟悉。
但这个人实在太特殊了,黎家没有不认识他的。
黎宵记得,大概是在他奶奶秦凤仪过世后不久,小早突然不见了。
他还问过,说是安排到外地看店了。以小早的功夫和年纪安排看店也正常,本也不算熟,往后他也就没再问。
没想到再次见到他,会是这种情形……
虽然这张脸几乎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痕迹,但这颗头颅的左边鬓角少了一块头发,被一块短短的疤痕占据——那是他留下的。
小时候有一次对打练习时,他一个用力过猛,木刀狠狠地砍在了小早的耳侧。
眼看着人七窍流血地倒下去,黎宵当时真被吓了个半死,在床前硬生生守着人到他睁眼。
打那之后,他就知道“勤能补拙”并不适用所有情况。小早如此努力,他本以为会很厉害,对战时才毫不留手,结果造成差点无法挽回的后果。
也正是因为此事,他对小早一直都有些愧疚。即便他并没有对小早表现出更多的情绪,也还是比其他人更加关注小早。
黎宵轻抚着那块疤痕,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段两年前的记忆——
那时候奶奶秦凤仪去世已有一年多,他在黎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开始跟狐朋狗友们出去狂浪,被人追打的时候颇多。
好在他身手还不错,一直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但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那回真的差点要了他的命,突然有个铁面卫士冲出来救了他。
被人扛着跑的时候,他注意到对方的鬓角隐约间也有这么一个疤痕,被面罩系带和碎发遮挡了大半。
当时就觉得有些熟悉,却没有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很快他便晕了过去,之后也就忘了这茬……
他知道伯伯们豢养的死侍就是这个装扮,那时候他以为这人是伯伯们安排来保护自己的,心里还默默地感动了许久……
现在想来,明明就是小早!
他怎么成了黎家的死侍呢,脸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小早已经成为了死侍,他们又为什么要骗他说人去了外地?
死侍有什么他不能知道的吗,他的伯伯们到底在密谋些什么?
冰窖里的那堆人,黎宵并没有一个个地扒开看,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这样的异常。
因为都冻在一起了,又没有足够的地方来给他翻。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勇气再一次面对他们的死亡。
他还是太懦弱了……
黎家到底藏了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这次灭顶之灾难道真的是报应?
黎宵直到离开郡王府都是浑浑噩噩的。
夏厘没有去管黎宵,注意力集中在这颗头颅的咽部,那里有一个对穿的血洞,“这是什么伤口?”
“这就是那凶手留下的。”
卢仕瞥了一眼还在震惊中的黎宵,道,“黎家那些高手几乎全是这种伤。”
说完又指了指几乎跟血洞糊在一体的一道极细的伤口,这个伤口薄而深,“还有这种,但非常少……我们猜是江湖中人干的,你们可有什么线索?”
细薄的伤口其实没有多少参考价值,剑锋扫出来的都是这样,刀、剑、甚至长枪都可以形成这样的伤口。
主要还是那个对穿的洞,看着像是峨眉刺。但是峨眉刺这种兵器,江湖中使用者极少。
夏厘至今未曾见过峨眉刺所造成的伤,虽然觉得像,却并不敢妄下定论。
他把目光投向了驰道,这家伙打小跟着父亲四处飘,见过也是有可能的,“可认识?”
接到夏厘的询问,驰道嫌弃地又看了一眼黎宵手中的盒子,耸了耸肩道,“我只是武功好,并不是仵作,看不出来。”
夏厘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要你何用?
算了,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去干吧,“仵作怎么说?”
看着这俩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锅甩来甩去,司马琛不禁怀疑自己找这两个毛头小子来帮忙,是不是选错了?
虽说挂着武盟少主的名头,可这看起来并不像能成事的样子。
“锥子类的锐器。”
管家适时补充道。
不过这个谁都能看出来,说了等于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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