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徐强这送什么？”王若指着于阳手里提着的礼品袋。
“保温杯。”
王若沉默了。
“我突然觉着，你每年送我一本书其实还挺用心。”
于阳摸着鼻子两声干笑。
不一会，车停稳。于阳看着车窗不远处装潢浮夸的建筑，正门上方霓虹招牌俨然“不夜城”三个大字杵在那儿。他看着聚集在KTV的一群少年少女，几不可闻的叹出口气。
“走了走了”王若拍着他的手臂催促他下车。
226包厢内，一推开门就是闹腾的音乐，徐强搂着王若脖子，扯着他去和大家打招呼。于阳带着笑跟在后面。他观察了一圈屋内坐着的人，高非不在，这其实是意料之内的。于阳找了个角落位置随便坐下。
门开门合，人也来得差不多，徐强拍了拍手，“哎哎哎，大家想喝什么自己点啊，先喝着，蛋糕还没送到。”
众人欢呼闹腾起来。
于阳捏着个杯子，头也不抬地看着手机，旁边人捣了捣他，他抬头接过酒水单，顺口问那人。
“哎，人来齐了？”
“差不多吧，我也不是都认识。”
于阳默不作声，随便点了杯什么就递给下个人。他抬眼打量四周，一小部分是高一班里的同学，剩下的基本都是外班或者外校的。就着室内晦暗光线，于阳找到了在人群中央被大家闹着的王若。
“欸，之前那款游戏真那么好玩，我看你天天晚上在线。”
“卧槽，你们哪儿来的时间玩游戏的，我每天被学习都要榨干了。”
“嘿，我们王哥那可是天赋型选手，精力旺盛的很……”
茶几上有一堆啤酒，液体洒在桌面，屋内有些烟味弥漫，人声音乐声混在一起。
混乱，嘈杂，失序。
于阳看着人群，仰头一口喝完杯子里的水。
“于阳你去干什么？”不知是谁问。
“厕所。”他头也不回推门而出。
走出大门，陡然一股清澈夜风沁入心脾，他深呼吸了一大口。左右看看，拐进一家小卖部拿了包口香糖，抽出一片塞进嘴里，靠着墙壁慢慢蹲下去，瞧着门前来来往往抑或驻足停留的红男绿女们出神。
绿箭果然清新，他感觉体内浊气下去不少，拿出手机想着要不要干脆发个消息跑路走人。在犹豫措辞之时突然听见有道尖细女声传来：
“干什么！放手！我报警了！”
“报什么警啊，就陪我们喝两杯嘛。”
“放手，你们先放手！哎呀！干什么！”
于阳站起身，咔嚓对着那俩飞机头和板寸头拍了张照。关掉手机左右打量，见有不少人都在围观，却无一人上前。他瞧着双手被拽着的女孩和那两个二流子做派的混混，心里莫名一股无名怒火，也顾不上太多，就走上前，正面迎上了那两个混子看过来的目光。
一句“没看见人姑娘不愿意吗”还没出口，身后就有双手伸出，捏住了那混子搭在姑娘手臂上的手。
“松开。”
于阳诧异回头，是高非。
“哎哟哟，英雄救美呐。”混子呦吼一声，反手捏住高非手臂。
高非冷眼扫了两位混子一眼，送去一个看傻子的眼神，开口道，“我刚报警了，最近在搞城市文明建设，出警速度想必是很快的。”
两位混子对视一眼，其中那个飞机头咧嘴一笑，松开高非的手拍着他的肩，“小兄弟，好说嘛，我们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
高非垂眼盯着那双拍着自己肩膀的手，捏着手腕有些嫌弃的丢开。
“哦。”
“......”飞机头眼睛一眯，低骂一句什么，抬腿就对着高非大腿狠踹一脚，高非一个趔趄就要向后摔倒，于阳连忙扶稳。
“哎哎李哥李哥，这儿人多，别闹大了......”板寸连忙上前拉住飞机头。
围观群众渐渐多了起来，风声中不时传来有人拍照的咔擦声。两位混子显然也不是什么真社会人士，见状放了两句狠话也就匆匆离去。
高非闷声不吭，于阳皱着眉头道，“你还好吧？”
“没事。”高非挣开于阳的手，弯腰拍了拍裤腿。
于阳回头找着刚才那姑娘，见人早已消失不见，心情有些烦躁的捏住高非手臂避开人群。
将人拖到建筑之间的巷口，高非挣脱手臂，看着于阳。
于阳呼出一口气，压抑住什么，说道：“你不会躲吗？”
高非被噎住似的，挤出来句：“你说什么？”
“你被人莫名其妙踹了一脚，因为你想路见不平，对吧。”于阳语气有些急促，“然后你路见不平的对象连句谢谢都没说。”
“所以你就只是白白挨了一脚。”
高非垂下眼皮，揉着捏得有些疼的手臂，“哦，所以呢？”
“所以我很不爽。”
“什么？”
“我，很，不，爽。”
“……为什么？”
巷口路灯的光打在高非头顶，光自刘海缝隙泄下，映在了眼底。
于阳没有回答，他抽出一片绿箭递给高非。
高非没有接。
于阳也不尴尬，若无其事收回去。
高非盯着着于阳的动作，却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小声笑了一下。
“？”于阳投来疑问的眼神，“笑什么？”
“没什么，”高非握拳轻咳了声，“就是……”
“就是想到，这种场景不一般都是递烟什么的。”
于阳低头看着自己的绿箭。
“……口香糖，也挺好，”高非话里憋着点笑意，他点点头，“挺好的。”
“哪里好？”
“你哪里不爽，那就是哪里好吧。”高非向后退了几步，脚底踩住一块石头滚来滚去。
一阵沉默。于阳“嗯”了声，也后退几步，靠着墙壁说道：
“我觉得那种社会垃圾不配碰你，以及那个女生不应该连句谢谢都不说。”
“什么叫不配碰我？”
“就是……就是你和他们不是一类人，”于阳食指摸了摸鼻子，“你这不是学习好么。”
高非笑了声，“没什么配不配的，大家都一样。”
“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不说这个了，我下次帮你揍回去。”于阳看着高非滚着石头动来动去的腿。
“嗯？”高非停下脚底的动作，他放过了那块石头，站直，看着于阳。
“好啊”，他语气有些说不出来的意味，“你帮我揍回去。”
巷口不时有人有过，人潮声仿佛都被隔绝在这方小天地之外。路灯下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于阳有些后知后觉的尴尬。
于阳向右无声移了半步，避开刚刚踩着的高非影子。
“还进去吗？”高非问。
“嗯？”
“过生日。”
“啊？”
“……”高非叹口气，“怎么不好好回答问题。”
“不了吧，”于阳装没听见，只是立马补道，“不想进去。”
“那好。”
高非转身就走。于阳“啊？”着跟着走了两步。
“我说你怎么又‘啊’……”高非哭笑不得，“不是不想进去吗，那就走吧。”
“啊？”于阳懵逼，懵完又连忙合上嘴，问道：“走去哪儿？”
“我回家，你自便。”
“？”
于阳追上去和他并肩，“那你今晚来的意义是什么？”
“意义啊……”
于阳想耐心等待高非说完，可他迟迟没有下文。
高非嘴角一勾，挑着眉毛瞥了于阳一眼，语气平缓略带揶揄，道：“这算是个……哲学问题？”
于阳脚步慢下来，有些匪夷所思的看着高非背影。
就这，bking？
于阳承认，他理解不了高非的诡异笑点。
周六，路边，料峭晚风。
少年人身形高挑，一前一后，不多言语。前面这位身姿挺拔，目光幽沉。后面那位微低头，双手插兜，踩着前面那人的影子。
这是座海滨城市，虽然才是早春，夜晚却总有些潮意。于阳一步一步跟着前面的人，心情有些微妙。
他在做什么呢？
他来这个生日会，一方面算是陪王若尽管他并不需要，另一方面是听说高非会来。而比起高非会来的结果，他更好奇高非为什么会来？
为什么呢？于阳抬头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
黑色卫衣，深色牛仔裤，黑色球鞋，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打扮。奈何高非身材高挑，身形舒展，哪怕隔着宽松的衣物也能感受到那种少年人特有的矫健和利索感。
于阳摇摇头，显然是不想发问打破这有些安逸的氛围。
他轻轻张开手，五指舒展着兜住迎面而来的晚风，触感毛茸茸的。他有些开心，他想，路过手指的究竟是风还是前面那人的所思所想。
高非在想什么呢？
于阳不知道，于阳只知道他们一直在走。
他们走过鳞次栉比的高楼，路过人山人海的夜市，穿过树叶沙沙的林荫大道，避开车流涌动的宽阔马路。他们一前一后，他们向前走。
要走去哪儿？
于阳想，那就一直走到海洋的自然法则失效的地方，走向这湿润晚风的尽头，走向比那永远不会落山的太阳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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