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的母亲一点不介意,拉着女儿的手不停地说着。
忙音只响了三下,那头传来一个颇有磁性的男声:“干嘛?忙着录像呢。”
叶知手都颤起来:“哥……”
陈向然提着药走出医院,手机又开始振动,他看都不看,红键一划,拒接。
午后阳光惹眼,他眯着眼站在公交站,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又是来电界面。屏幕上大大的“龙皓”两个字,他感觉眉心一跳,头疼。
还是接了,省得这臭小子蹲在城中村巷尾找他。
“然老师!”一个无比热情的少年声,“咱们下次上课什么时候?我可回学校上课了,你不能食言。”
“食什么言?”陈向然一手插兜,宽松的裤管耷在运动鞋面。
“教我学画啊。”
“不会。”
“怎么就不会了?你上次上得多好啊。”
陈向然捏了捏攒竹穴:“谁他妈给你上过课了?”
“就上回去你家的时候啊。”龙皓一点没觉得这叫强词夺理,“你那幅蝶笼,画得太有味道了。我就看那么几眼,都能学到好多东西啊。”
陈向然轻叹,心想这孩子过誉。看几眼就能学到东西,完全是人家的天赋。
看几眼就能学,那就自己来看看。陈向然只能这么告诉对方。
于是又在家门口看到龙皓,刷着手机,立着羊毛领,一身冬校服,怕是一下课就过来了。城中村窄巷满是黑洼洼的水坑,那发黑的裤管指不定是被哪只路过电驴泼湿的。小少年毫不在意,蹲在那像个街头流氓。
站起来冲他笑,又显得单纯。龙皓今年十七,还在读高一,身高已几乎压过陈向然。
陈向然没看他,钥匙一转进了家门。开起小日光管,是个七十平的住处。小小一方空间,愣圈了二十平地方作画室——各式型号的颜料、画笔、刮刀、画布……琳琅满目堆得到处都是,一走进去,很难有下脚的地方。
用龙皓的话来说,饭吃得挺单一,画具倒应有尽有。
“然老师,又去吃墨鱼仔了?”龙皓往脚上套塑料袋,才小心翼翼踏进画室,“你从那个方向来,一定是去海鲜摊了。”
“嗯。”
“你怎么不换换花样啊?不如我请你吃顿牛排?就当学费了。”
听到牛排,陈向然瞥去一眼。他做过电疗,往事不太记得清,只记得因为“牛排”,惹过某个人不开心。
他没说话,掀开一块黑布,露出室内唯一的画架。《蝶笼》还挂在上面,差不多晾干了。
金黄、橙红、殷红,层层油彩厚实叠加的天空,漩涡一样,飞散彩色的碎片,咋一看,像要把人的意识卷进热烈幽深的画面。这样的天空下有一方形的笼,栏杆延伸出长长的黑影。笼中一只蜷缩的虫,背上残存荧绿的碎末。棕褐发黑,干瘪丑陋。卷须的几分动感昭示它尚有生命。
一只碎了翅膀、囚于笼中的彩蝶。丝丝颤动,还苟活着。龙皓看得入迷,伸手要碰,被陈向然打掉了手。
“没干透。”陈向然说。
龙皓环顾四周——墙上、天花板都是干了的颜料。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画卷。“你还有几幅画呢?”
“卖了。”陈向然推开窗户,顺手擦亮火机,点了根烟。
小巷上方一线天光,朦朦胧胧给他圈了一层绒边。他形容颓丧,轮廓却是年轻的,轻烟拂过他的下颌线,袅袅向天际去。
龙皓从不懂客气为何物:“老师你别开玩笑了,你哪卖出过画呢。哈哈哈……”笑了好一会,目光被陈向然的侧脸吸引,那面不改色的样子,不像开玩笑,于是笑声直线下滑:“呃……卖了多少?”
陈向然伸出手掌。
龙皓猜了个靠谱的:“五千?”
陈向然摇摇头。
龙皓眼睛亮了:“五万?”
陈向然似乎翻了个白眼。
龙皓的神情像是被金库闪瞎了眼:“该不是五十万吧老师?”
“五百。”
龙皓:“……”
按画的大小、画种划分,五百到三千不等,还是与画廊老板混熟后,给做的推荐。大型画展愿意以低价售画,算是幸运之事。幸运到陈向然疑窦频起,他起先试着交易了一幅画,八百块,钱入卡里,无事发生,他才交出手里其它作品。
没事涂几幅简约的画,一个月的花销就有着落了。没什么不好的,陈向然想。
然而有位爷不同意:“凭什么啊,然老师,这么好的作品你就贱卖了?”
“没什么好作品。”陈向然吐出白雾,在窗台上敲去烟灰,“没有人欣赏,它就没有价值。”
可能是他身上捉摸不透的气质,龙皓不时感到他话里有话。
“那我欣赏,你是不是可以卖给我?”龙皓正色道。
陈向然觑他一眼,烟支举到唇边:“多少?”
“蝶笼。”龙皓指向画架,“十万打底,你去问问展厅,让他们跟我拍卖。”
“成交。”陈向然碾灭烟头,准确地透进烟灰缸,走出门去。
龙皓愣成块木头,扯扯发皱的校服,追到门口喊:“我是帮你抬价啊老师,你把画交给我,我帮你卖,你给我分成怎么样?一成也行。”
洗手间里传来闷闷的回音:“随你便。”
龙皓一蹦三尺高,开始搜刮这画室里的画。大部分都卖出了,只在抽屉里发现一幅用塑料袋包扎起来的旧画。
金橙的天空、绿树、黄花、红绿操场、褐色的楼,五彩缤纷勾勒一个纯白的翩翩少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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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蝶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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