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船扬帆，浩荡的汽笛声在海上远去，海浪起伏低吟。
头戴式耳机里音乐传来，齐怀生脑海里便是这样的景象。
鱼儿翻跃，鸥鸟轻落桅杆。水手拉扯纤绳，风来，帆起，高唱南海之上流传的异番歌谣。
画面持续没有多久，音符一个个下落，变得寡淡、不真实。他精神难以集中，硬着头皮开唱，怎么都没有味道。几乎要怀疑最近灵感下滑得厉害。
“停停停！”
听到声令，他摘下耳机，睁开眼，一身嘻哈风的申恺在他身旁摇头摆手。
他无奈地甩下耳机，这是第三遍出错了。
申恺手忙脚乱接住他昂贵的耳机，哭笑不得：“这是怎么了？我好不容易来江洲陪你，就给我听这个？”
齐怀生头一回录得那么累，额角沁出薄汗，太阳穴微微跳动，整个人瘫进转椅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手胡乱一探，攥紧桌上一只锁形玉石。冰冰凉的，握在手心。
地摊货，小巧玲珑，印着老家和寺庙的名字。细链曾是金色的，时间长了褪作暗棕色。他不管这饰品旧不旧，搭不搭衣服，就是戴着。几乎成了他的标志。
“哟，”申恺鸭舌帽一戴，比了个手势，“生哥这就虚脱了？以后媳妇儿咋办？”
齐怀生受不了他这风流相，小腿一摆踹得他嗷嗷叫，咬牙切齿道：“你小子，给我交代，什么时候跟叶知——”
“哎哎哎，冤枉啊。”申恺跟受惊的哈巴狗似的，躲门边了，“这件事，你不开口，我绝对不敢。”
“说什么呢……”齐怀生疲倦地别开脸。
正好看见新买的小书架，放了些音乐理论书、大学课本、心理学相关书籍。没放满，余留些空间放了视频网站或是听众寄来的小礼物。阿送“喵”地打了声哈欠。看样子是醒了，睡得不错。柔软的身躯一晃一抖的，从音响后面优雅地钻出来，准确地找到它的食盆，咯吱咯吱吃起来。
所谓“自由”职业，就是一首歌翻出百十来个花样做视频，到了深夜累瘫在同一只转椅上，摘下发热的耳机。齐怀生这时候总是呆滞地凝视那一团灰褐色的毛球。小小的屋子里温暖恬静，不禁摸摸它的皮毛。叶知说他改了性子，大老粗也知道对小动物温柔了。
然而本性难移，他仍习惯粗暴地拎起毛绒绒的后颈扔回窝里。只是夜幕降临后，那团小生灵在昏黄的夜灯下安睡，他一恍神，就想起某个人。
“来吧，帮我调音。”齐怀生放下水杯，又要去拿耳机话筒。
申恺眼疾手快，夺走装备：“行了，今天就歇会儿吧，陪兄弟我去一个地方。”
申恺不知怎么找的这家小酒吧，在城中村深处，比李家的巷头酒吧更破旧。吊灯坏成了古董，没修。老板说盈利不多，能省则省。于是门口的LED招牌一闪，酒吧生生搞出鬼屋的氛围。申恺挺高兴，说半明不暗，这叫浪漫。
齐怀生不屑地觑他：“哦，现在孤家寡人到找我来浪漫了？”
申恺猝然喷出一口小麦酒，使劲拍打胸口：“咳咳咳——哥……我还没你那癖好……咳！”
“什么癖好……”
“没那癖好你跟丢了魂一样？”申恺唰唰抽了大把纸巾捂在嘴上。
齐怀生盯着啤酒细小的泡沫，酒水里倒映出他的一只眼睛，若有所思，锋芒敛藏。
“不就是叶知说见到他了嘛。”申恺扯开一个苦笑，“那时候，我也吓得不轻。后来想想那高度，掉下来了华佗再世都救不回来。你该想到的。”
“我知道。”他灌了一大口酒，闭眼等酒劲散去，偏头望玻璃落地窗外。
城中村的道路还不如石川的宽敞，但外卖电驴、建材板车总是能灵活穿梭其中。日结工蹲在路边等下一桩工作，大冬天里裹一件军绿色旧外套，以香烟解乏。他明白申恺为什么选这样的地方，鱼龙混杂的氛围像极了他们的年少。发小爱叙旧，回回要刻意翻出他不想触及的回忆。
“那就去见人。”申恺“叮”地敲下玻璃杯，“跟他说，你当时不知道他遇到什么事，也没想抛弃他。说开了多好。”
齐怀生用手指推推杯子，默然半晌。
背后的灯闪了闪，像是回应外面的阴天。细雨如丝，凉透整个城中村错综复杂的大街小巷。进城务工的外地人风雨无阻，拉车抗货从酒吧落地窗外经过。很近，齐怀生只稍瞥去一眼，那褐色皮肤上的水珠颗颗分明。
剥开繁华的皮，里面皆是肮脏和无序。总有人痛苦地过着“美好”的生活。
“……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他缓缓说，“这么多年了一直消失，他可能不愿意见人。”
“感情的事，想那么复杂干什么？”申恺大咧咧地摆手，“听我的，见了面什么都清楚了。兄弟和你一起去。”
“我那时……”齐怀生顿了顿，挠挠前不久刚削短的头发，“我那时只想着把人拉回来就好。老觉得，如果那时候有人早一点发现我妈……就没那事了。”
申恺倏然不语。
“救回来，一切就会好。一般人都这么想吧。我从没想过阻止一场自杀后，被救者今后的人生会面临什么。”
……
齐怀生上大学后爱上了看画展，起初和叶知来，后来约上附中的老同学，再后来被申恺黏上，甩不掉了。这个“情圣”在石川有了自己的服装厂，扔给何晋他们看家，只身来江洲逍遥。说经济基础有了就要修个上层建筑，随生哥陶冶一下情操。
齐怀生没心思陶冶情操，只是看画能激发作曲灵感，像以前看着陈向然的画写歌那样。他浏览展厅，偶尔问问画的价格，怀念旧人。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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