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11.

“赵太傅。”

皇帝当即站起身来,举杯回应,与赵明鼎别无二致的礼数,一手举杯,一手托底,显示出尊敬与敬重。

赵明鼎眼见他这么郑重,礼数又这么周全,一时晃了下神,颇有些深意地笑道:“果然民间常言,成家之后,再如何荒唐的性子,都会磨得周正,陛下如今是有做丈夫的模样了。”

宋晚星心知他这番话无非是调侃,没往心里去,倒是旁边的谢霁宣死死按住桌沿,好险没当场掀翻。

这种以色侍君的“美名”,就是他生平最忌讳的耻辱,偏偏为了活下去,如今也做了这样的人。

宋晚星无暇安抚他,只希冀主角同志没有被一时的耻辱和愤怒冲昏头脑。

只要活着,这世间有的是来日方长。

“还要多谢母后与赵太傅悉心教导,更为了成全我与贵人,这一番美意。”宋晚星托起酒盅,一饮而尽,饮罢杯底朝赵明鼎露了一露。

赵明鼎瞥过他手里见底的酒盅,眼中笑意更深,举起自己的酒,同样一饮而尽。

章太后坐在上首,视线不动声色地掠过他们,眼不见心不烦,她招了招手,示意贴身侍婢秋容:“哀家真是乏了,扶我回去吧。”

秋容应声上前,压低嗓音问:“太后,可要请太傅作陪?”

“哼。”背对众人,章太后翻了一个极克制的白眼,冷嘲热讽:“有的人过了今晚,也该死心了。”

秋容低下头,章太后摆手:“不叫他了,回宫休息。”

去时,慈安宫的车架低调得很,到底不好在皇帝成家的日子,抢了他的风头,于是章太后走了大约半刻钟,众人才反应过来,太后已经离席了。

晚宴仍在继续,教坊司新进的舞女个个风姿卓越,款款翩然如蝶舞翩跹,看客皆在亭台楼阁中围观,舞女们次第涌上水池中间能容纳数人的鼓面。

那真的是一面巨大的红鼓,鼓面以独特兽皮制成,当数名舞女在鼓面上随着声乐舞蹈时,在那鼓面也踩出了错落有致的低沉音节。

宋晚星看了半天,就一个念头,做这东西肯定花了不少银两,这帮子国家蠹虫,没少挪用民脂民膏,中饱私囊。

如此奢侈,真是……太奢侈了。

不知是丝竹管弦太过吵闹,还是今晚的酒喝得实在多了,他脑瓜子里嗡嗡的,一阵头晕目眩。

霓裳羽衣舞上来了,舞者随风而动,随乐而起,羽翼翻飞,漫天飞羽如飞扬的雪花,伴随这一天一地的大雪漫入人间,月色皎洁,河面倒映着灯火,波光粼粼。

宋晚星撑住桌沿,额上倏然浮起冷汗,他竭力睁大眼睛,望向那面巨鼓。

霓裳羽衣舞,那是王朝舞技最高超者的呈现,令人心神俱往、无法移开视线。

万籁俱寂。

连心不在焉的谢霁宣都发现不对劲:“你怎么了?”

宋晚星艰难地支撑起上半身,回头望向谢霁宣。

此刻,谢霁宣才发现,他整张脸都红得可怕,是一种彻底酒醉后的酡红,鲜艳欲滴,至于那双眼尾总是稍稍吊起的凤眼,此刻幽幽地眯了起来,正在茫然又莫名魅惑地审视他。

皇帝略仰起头,月色下,颈部线条纤长而脆弱,轻轻发抖。

“……酒…”宋晚星甩头,竭力维持理智:“酒或许…喝多了。”

嗓音沙哑,仿佛快要变成真的哑巴,说不出话,喉咙发干,于是一杯接一杯地饮下面前酒水,如同饮鸩止渴。

连谢霁宣都看不下去,一把夺走他的酒杯:“别喝了,你醉了,酒鬼。”

“……是么。”宋晚星斜撑侧颊,抢不回谢霁宣手里的杯子,干脆嬉笑着逗弄他:“我怎么会醉?想来应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说着,伸手拂向谢霁宣的眉眼,真是…这纸片人哪里都无趣至极,唯独这幅皮相,讨了他这个重度颜控的欢心,指尖冰凉,轻轻点在谢霁宣眉心。

谢霁宣吓了一跳,猝然后退远离他,上半身疯狂后仰,坚决和酒鬼保持距离,大有你再上前一步,我就要报警了的错觉。

本来莫名其妙办成两个男人的婚礼,就令他十万分不适了,更何况对方还是他从来都看不上眼的愚蠢暴君,从此背上以色侍君的骂名,往后连谢家宗祠都没脸进去祭拜。

这一切,全都拜眼前人所赐。谢霁宣心里很清楚,他对暴君全无好感,全是恶意。

“……”皇帝的手落了空,悬在冰凉的寒夜里,惊厥般落下去,然后低头吃笑,肩膀抖擞了半天,他站起来,摇摇晃晃,不像站稳的样子。

谢霁宣下意识的,伸手要扶他,然而指尖触及他衣袖的瞬间,被烫到似的缩回来,指腹摸索袖口的“长相守”,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不搭理他了。

“朕…多的是美人投怀送抱,不缺你一个无趣的将军,大可不必为此忧心。”

宋晚星戏谑,拂了袖子,退至观舞的人群后,悄然离席。

周围众人皆是如痴如醉,沉浸在大雪下的霓裳羽衣舞中,他们被精湛华美的舞蹈吸引。

伴奏的鼓声在天地间荡气回肠,经久不息的大雪再次纷纷扬扬。

谢霁宣不知怎地,毫无兴味,宋晚星走后,他唯一一点观舞的兴致都没有了,心烦意乱,愈发觉着身上这身衣服令人烦厌,本来被强压下去的耻辱感,重又沸腾起来。

皇帝已经走了。

谢霁宣回头。

人们聚集在回廊上,而宋晚星躲在人群的阴影后,形单影只,王岳去了太后那里,宫女太监因为惧怕也不敢靠近他,暴君就那么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他左脚踩右脚,撞到了廊柱,抱住脑袋弯腰懊恼。

谢霁宣撑着桌面,缓慢又坚定地站起身。

他正要离席。

赵明鼎忽然出现在皇帝身后,扶住了他。

“……”谢霁宣抱起双臂。

宋晚星想回宫,脑子里混沌得厉害,才走了几步,就分不清东西南北。

左右的宫女太监都知道他喝醉了要杀人的,便都不敢上前为他引路。当皇帝当到这份上,也真是没谁了。

索性他没有将难堪一面示之于人的爱好,乐得形影相吊,只要慢慢找,只要还在宫里,就总能摸回紫宸殿,大不了找的时间长一些。

然而他这个如意算盘尚未打响,斜刺里窜出个赵太傅。

“淮儿,”赵明鼎称呼得太热络了,令i人浑身不适,他扶住皇帝,“你喝多了。”

“……太傅。”宋晚星想挣脱他,他甚至尝试了,然而手脚无力,四肢发软,连站稳都耗尽浑身力气,更何况推开旁边这个用力按住他的中年男性。

“此地…人多…自重。”话也说得断断续续,呼吸愈发不顺畅,小腹自丹田以降涌起一股不正常的燥热。

这反应…真的好像…小说里,中了春药——

赵明鼎不容反驳,半拖半抱住他:“既是淮儿的新婚夜,怎可不在洞房,我扶你回去。”

“……哼。”但愿你真有这般好心,宋晚星脚下趔趄,被赵明鼎沿着宫道带出去,然后被他塞上马车:“去哪里……”连挣扎的声音都细若蚊蚋。

“当然是你的紫宸殿。”赵明鼎笑得坦荡:“不然还能去哪里?”

宋晚星心知不妙,但一时不察落进对方手里,除了认栽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他深呼吸,胸膛起伏,缓慢道:“太傅…宫中,不可…用马车……”

这是规矩。

“是么?”赵明鼎的视线在他身上逡巡,打量一番道:“可淮儿这副模样,不能让外人看见啊。”

宋晚星一哆嗦,猛地扭头,脸贴着厢壁,两手紧攥成拳。

赵明鼎偏不如他的意,一只手掐住他的脸,掌下皮肤灼烧般滚烫,一片酒醉后的酡红,鲜艳欲滴,令人垂涎。

他掌心一拧,便把皇帝那张脸强硬地掰了回来,紧接着,狭眸打量,就像在审视他刚到手的猎物,充满了欣赏,和觊觎。

“淮儿自幼不爱念书,偏好玩乐,若非我宽容有加,怕是已受了不少责罚。你还记得吗,教你念四书五经时,我也刚入宫,还是个不受父亲疼爱的庶子。”

赵明鼎笑了下,放开他,任由皇帝自欺欺人地扭头。

“淮儿,我从不急于一时。”赵明鼎挥扇,折扇轻摇:“所以不必担心,你与我的新婚夜,当然不会在马车上潦草度过。”

“……”

宋晚星说不出话,但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他只是反应慢了一点,把对方吐出的音节一个一个的拼凑起来,拼出一句完整的污言秽语。

妈的变态。说不出话,心里痛骂。

马车忽然停下来,赵明鼎先下去,停留了一会儿。

未几,他拂开轿帘,拽住宋晚星的胳膊,一把将他扯下来,动作粗鲁,像在拽什么装有重物的麻袋。

四周无人,夜色已深,漫长的宫道,唯有月光照明。

赵明鼎将他打横抱起,抱着昏昏沉沉的皇帝跨过垂拱门。

又走过一段路,周围天光乍亮,宋晚星眯着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睁不开眼,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不是天光,而是…满屋子的蜡烛,彻夜照亮。

“淮儿怕黑,我从来都知道,是故命人提前备下这一室烛火。”赵明鼎将他放回床榻间,抚摸他滚烫绯红的面容,目光温柔似水:“如此美貌,更衬这红烛罗帐。”

“太傅……”宋晚星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动手动脚:“如此…胆大妄为…你不怕…朕杀了你……”

赵明鼎哈哈大笑,挥开折扇挡住下半张连,唯余一双狡黠的眼睛,幽暗微明:“淮儿,为师再教你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个变态,就非当不可吗?

宋晚星痛恨自己无力的手脚,一如他陷在扭曲变形的车后座里,眼睁睁地看着,血水铺天盖地。

而他无能为力。

他从来都无能为力。

赵明鼎伸手,蒙住他的眼睛,另一只手拨弄他繁琐的衣襟,然后猛一拉扯,再有条不紊地解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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