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内有一股难闻的烟味,但开了窗,里面的烟味渐渐吹散。
窗外的光线,投射过透明的玻璃窗打在女人精致的面庞上,照亮了那双墨色的瞳孔。
宋听禾依旧在数街边的路灯,从一个亮光跳跃到下一个亮光。
她说不出此刻自己的心情,复杂,奇怪。
这几天陆今野明显和自己拉开了距离,就应了她先前说的那句,这是好的趋势,但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
细细密密渗出疼痛。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一条匿名来信,仅仅只出现了一行字,顶在空白的界面之上。
——他现在每天泡在牌馆,打的很大。
宋听禾将手机关上,抬手捏了捏眉心。
刚才那群老不死的一波又一波地敬酒,还特意把杨砚州支开,她没办法,这点面子又不能不给,只能假笑着陪着喝了好几杯。
那群老不死的想法宋听禾怎么可能不清楚,要么看她出糗,要么把她灌醉,总得满足一下自己的恶趣味。
她刚才去洗手间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中途离开的,只是……
靠在座椅里假寐,车辆很快停到了路边,宋听禾睁开眼睛,提着包包从车上下来。
她身上穿着一套黄色抹胸吊带,这套礼服是租借的,回家后她还得收拾好还回去。
脚上踩着的那双浅蓝色细高跟和地面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今天不算晚,巷子两边的门还开着,坐着不少在门前路灯下嗑瓜子聊天的老妇人。
看见精致漂亮的女人路过,闻到的是一股浓重的酒气,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嫌弃地将身子往后转。
“…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做这种生意……”
“生的漂亮不就有被包的资本……”
“那些有钱人也只是把她当玩物罢了…如果真的喜欢,还舍得她住在这样的地方?”
“那可不是…就是一个卖的,前两天,不还有个老男人去他房间吗?”
“还有这事?”
“半夜才出来……”
叽喳讨论的声音毫不避讳,就差没拿着扩音器喊了,原本走在前面的女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大波浪在空气中荡开漂亮的弧度。
她扭头,眼神淡淡地扫着几个妇人。
“同住在一个巷子里,看见别人活的比你自由洒脱,就嫉妒的不行吧?”
宋听禾歪头,她轻轻挑了一下唇,那抹笑单纯又无辜,嘴里说出的话却像是淬了毒。
“你们生活得有多不如意呀?还给你们整出优越感来了,真那么清高,那么厉害,就搬市中心去住呀,何必跟我这种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块儿?”
“真。装。”
女人涂红的指尖擦过嘴角,留下的是一丝淡淡的笑,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路口。
被突然怼了一通的妇人脸涨得通红,此刻才缓回神,从矮板凳上站起身来,指着对方早就消失的路口骂。
“没教养的小浪蹄子!”
“……”
宋听禾回家,将钥匙和包包放在茶几上,整个人靠在沙发上,抬头盯着灯泡的光线。
她喜欢亮光,喜欢一切明亮又璀璨的事物,只有面对着这些东西,她才感觉自己好像不是身在黑暗之中,也是被光笼罩着的。
尽管现在的宋听禾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的脆弱,她已经长大了,也拥有更好的工作条件,但时至今日,她的原生家庭一直缠绕着她,不是一场大雨,是一生的潮湿。
女人抬起手,掌心对着明亮的光线,她能看见光线在自己的指尖跳跃。
光明……
美好的日子快来了。
她牵了牵唇。
*
低矮脏乱的土砖房,到处都是破洞,有无数的老鼠进进出出,躺在床上的男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脏的没眼看,满脸的胡渣,散发出一种死人腐朽般的恶臭。
他翻身,抬手挠了挠肚皮,又再次跌入梦境之中,尽管有光线射进乌黑的房内,落在地面上一整个圆形的亮洞,也没有一丝一毫要睁开眼睛的意思。
木门被连续不断地敲击,外面嘻嘻哈哈的声音飘进来,吵醒了躺在床上睡觉的男人。
美梦被终止,听见外面的呵声却愈发的激动。
梦是预兆,他今天能赢!
“宋武!来一把,来一把!”
“今天外地回来了一个有钱人!咱们把他钱全赢光!”
“起来,起来!”
“你他妈的!才打多久时间就遭不住了?”
“身体真不行?”
“不行个屁!”宋武翻身跳下床,直接踩进鞋子里,提着放在床边的黑色布包,就往外走。
“你他娘的才不行!老子能再战3天3夜!”
木门被一把拉开,外面围着乱哄哄的几个人,目光一齐落在了他手上提着的黑色包包上。
其中一个搓着手掌靠过来。
“老五…我说实话,你家这妞养得好!你去一趟城里,给你多少钱?”
“哼。”宋武往手里吐了泡口水,将脑袋上油渍渍的头发往后梳。
他抱紧了怀里的包包,甩开了旁边人想要往里伸的手。
“我还有个女婿…他也给了我一笔,20万!”
“等我这笔钱花完了,我还找他要!他疼我女儿疼的不得了,家大业大,舍得给我花钱!”
宋武脑袋抬的很高,走在前面,个子矮,却雄赳赳气昂昂的。
完全没有看见背后几个人嫌弃的目光。
牌桌上,一个穿着打扮都很时髦的中年男人坐在一方,这样一对比旁边相邻们穿的这些破旧短袖就有些不够看。
宋武眯眼,和旁边一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坐在了那有钱人的旁边,扯着嗓子大笑起来。
“老板贵姓?”
“我姓王。”
那男人掏出了一盒中华,给周围的人发了一圈。
宋武越看越满意,一上牌桌就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前几天赢的盆满钵满,他们打的大,直接赚了十万块,宋武是个贪心的人,赢了一些又想赢更多。
接连好几把,把才赚回来的10万块钱输了个干净,还依旧不罢休,继续越赌越大。
加赌注,加钱款。
大家都赌红了眼,烟酒不忌,满地都是酒瓶和烟头。
屋子里的烟味能把人熏吐,才打到下午三点,宋武又倒输了6万。
他起身要去洗手间,其他人起哄说他玩不起要逃,他扭头狠狠地瞪了所有人一眼。
“他妈的!老子能跑,老子是狗!”
“老子前面能赢这孙子10万,后面也能赢!”
进洗手间把门重重甩上,宋武用水洗了把脸,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满眼都是红血丝,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点开了录像。
他不是傻子,隐约有些怀疑这些人在合伙出千。
但又觉得不太可能,他们是一个村里的,怎么可能会帮一个外人来坑自己?
从洗手间出去,宋武把自己的手机放在了墙边的矮桌上,刚好摄像头的方向对着牌桌那边,他淡定地坐在椅子上,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
“再来!”
对于对方出千的猜测,在这一局被打消掉,因为这一把,宋武再一次翻身,一把追到了六万,直接把刚才的欠款全部赢了回来。
账面扯平,接下来的两三把又像是转了运气一样,一会儿赢,一会儿输。
彻底打昏了头。
窗外的天渐渐暗沉下来,牌馆里只亮起了一小盏灯,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静静地盯着桌上堆放着的现金。
他们一辈子哪见过这么多钱,宋武这孙子真是走了狗屎运!
“宋老板……”
那姓王的商人突然看着对面坐着的男人,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这一把下去,无论是谁输了,欠的可都不少……”
“您确定还要打?”
宋武抬手挠了挠头,他盯着自己手里的这副牌,对方能赢他这副牌的几率很小很小,如果赌赢了,那是翻翻了赚。
旁边的人又不断地怂恿着。
“最后一把……”
“你这牌输不了!”
“难不成你怕了?上牌桌赌的就是勇气!这会儿临阵脱逃,等会儿看牌,要是你能赢,得被村子里的人笑话一年!”
“……”
窗外的光影落在牌桌上,亮光沾在宋武手里的这副牌上。
“你不是还有女儿女婿?输了,再找他们要又不会不给你!”
刚刚吹的牛皮,到这个时候被摆在台面上。
如果他退缩了,就跟打自己的脸没什么区别。
宋武一辈子要极了面子,此刻,眼一瞪心一横:“来!”
“爽快!”王老板也拍了拍桌面。
“那就看看鹿死谁手!”
王老板是个文化人,说出来的话其他人听不懂,就只知道是句好话。
宋武聚精会神,每打出一张牌都要用尽脑子去思考。
他不能输,他好不容易手气如此好,有牌运相助,怎么可能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在此刻,流逝的时间像是燃烧的金钱,双方手里只剩几张牌。
宋武捏着手里的最后三张牌,手指微微发抖,也不知道是担心还是因为兴奋。
他看着对方手里捏着的好几张牌,兴奋之下,甩出了一对对子,牌落在桌面的一瞬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周围的吵吵嚷嚷都不见了,大家屏气凝神,就见对面坐着的王老板盯着牌皱眉深思,随后,抬手摸了摸下巴,一副极其苦恼的样子。
宋武站起身大笑,“哈哈哈哈哈,你就认输吧!”
“你们读过书的城里人,还不是打不过我?”
他激动的要跳到椅子上欢呼,也确实这样做了,站在椅子上,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苦恼的表情慢慢松解,一个对子一个对子地打,到最后,把手里的牌打了个干净。
“宋老板,不好意思了。”
头顶的光线晃在男人的脸上,明暗交织,眼里迸发出的光芒极其狡诈,脸上早已不复刚才的老实。
王老板曲起指尖敲了敲桌面,在安静的室内,声音幽幽响起。
像是地狱的鬼刹修罗。
“宋武,这一场下来,你总共欠我15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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