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馆里没有人说话，大家都闭上嘴巴装死，目光盯着地面，看着窗外的光线逐渐蔓延开。
站在椅子上的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王老板的脸，很久之后，从椅子上跳下来，大吼。
“他耍老千！！”
“他刚刚那张对子打过了！老傅你也出了一对啊！怎么现在又冒出一对？”
宋武低头趴在桌子上，极尽慌乱地在一堆牌中查找，一个一个地点清楚。
没有，没有一张牌是多出来的，全都打完了。
那刚才老傅出的……
“你刚刚明明出了的！”宋武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旁边站着的男人，那男人脸上有一道极长的刀疤，不相熟的乍一看会觉得凶神恶煞。
此时此刻，对方冷淡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没出过。”
“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了！”
宋武紧紧地抱着自己装着钱的黑色布包，视线扫过周围的所有人。
“你们一直盯着的，你们说一句话呀！”
“他就是耍老千！我们是一个村子的，你们难不成胳膊肘往外拐？”
“你们帮着外面人来坑自己人？”
宋武恨的眼睛快要瞪出来了，跛了一只的脚在屋子里四下打转，焦躁不安，他抱着钱包突然想要往外冲，却被挡在门口高大的男人挡住。
对方拎他就像拎一只小鸡，把人甩进牌馆，一把抢走了怀里的钱包。
接着，不知什么时候堵在门口的一群貌似□□的人挤了进来，站在王老板身后。
手上捏着各种各样的武器，有棒球棍，有匕首，有砖头。
“你他妈想赖账？”
那个个子将近两米的大汉把手上的砖头往桌上一摔。
“以为别人都陪你闹着玩呢？”
“王老板是个体面人…”
大汉抬起手，毫不客气，一巴掌甩了下去。
“15万欠款，今天晚上凑齐，否则明天就拿你的命赔！”
宋武被打地摔在地上，眼冒金星，头晕眼花。
他此时此刻才能感受到自己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手指已经发麻，脑子也一片麻木，没办法思考。
“听懂了吗？”
王老板的声音被风送来。
宋武只能不停地点头。
“好…好…我知道了……”
屋子里挤着的一大堆人一瞬间都离开，空荡荡的牌馆里，到处都飘荡着那股子浓郁的烟味儿。
宋武闭上眼睛。
完了，都玩完了。
仅仅只是消沉了一下，他迅速站起身，抓起自己放在一边的手机，查看了一下方才的录像。
上面明显地记录了方才他们耍老千的方式，趁着自己不注意，老傅把牌慢慢地挪到了对方的手边。
“操他奶奶的！”
宋武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他现在，必须把这段视频拿到警察局去报案，聚众赌博本就是错事，他卖一下惨，说是被他们做局坑害，顶多刑事拘留几天，总比一下子掏出这么多钱好！
宋武从来没有吃了亏就往肚子里咽的想法，他把手机关上揣进裤兜里，闷头就往警局的方向走。
走到半路上，面前的路被拦住，那将近两米的高个子挡在了整条路的最中间，脸上带着点冷笑。
“滚回去想办法，想去报警？”
说完，又是带着风的一巴掌甩在脸上。
宋武被直接扇出去好远，他以前觉得电视剧里人物被一巴掌扇飞的样子很滑稽可笑。
但当他自己穿着破烂的衣服摔在路中间的时候，眼冒金星，才知道，那些都是真的。
宋武被监视了。
对方不准他靠近警局，甚至还专门派了个人跟着他，只准他和宋听禾打电话。
＊
宋武的女儿发达了这件事，这段时间在村子里闹得沸沸扬扬，那跛脚男人前段时间在村子里不好过，去了趟城里回来后，恨不得把自己拿了钱这条消息宣扬给所有人听。
就连村里的狗也不放过。
整天泡在牌局，随随便便挥手就是一两千。
曾经和他们一样贫穷讨日子的男人，突然翻身农民把歌唱，过上了富贵人。
村里人朴实，却也是最瞧不过别人过富贵日子的。
嫉妒在暗处滋生，隐约冒出了头。
前几天，宋武喝醉酒，把隔壁老傅的老婆给猥亵了，事后，一万块钱打发的人，跟施舍叫花子一样。
“她也就值这点钱……”
男人有钱就变坏，何况是本就内心黢黑的宋武，简直坏到了骨头里去。
横行霸道的结果，就是今天被所有村里的同乡抛弃，其中不乏嫉妒他的，但到底目的一致。
那位王老板听说宋武发达的事件后，来到了他们村，一家一家地拜访，给的回报很丰厚。
只需要做一场局。
只需要一场……
宋武躺在冰冷的床上，手机放在旁边，一遍一遍地拨打过去，显示的都是无法接通。
宋听禾之前就把他拉黑了，压根联系不上人，否则上一次他也不会跑到城里去找她。
那死胖子坐在旁边，在磕桌上的瓜子，表情嫌弃地扫过房子里的一切。
一晚的时间很快就度过，宋武满眼的红血丝，他想睡觉，却在一要闭眼的时候，就被对方拎着衣领甩起来。
不给吃，不给睡，就让他拼命地打电话，手机没电了就充，充了继续打。
再好的脾气被这么折磨也会受不了，何况宋武这样的暴脾气。
他把手机摔在地上，朝面前的男人吼了一声。
“我现在没钱，滚出我家！”
“如果想要我拿钱给你们，别他妈地跟对付罪犯一样！我要去城里找她！”
“狗娘养的……”
“啪。”那胖子一巴掌毫不客气地甩来，他站起身，揪住宋武的衣领，把人提起来，接连不断的又甩了好几个巴掌过去。
“欠钱还他妈理直气壮！”
那胖子也是怒火中烧，把人扔在床上，转身拎起了带来的棒球。
“你已经错过还款的时间，本该要有惩罚的，当时我给你宽恕了，你他娘的还骂老子？”
“那就怪不得我了……”
“等把你废了！再去找你姑娘要钱！”
说着，手中的棒球棍高高举起，宋武来不及求饶，就突然听见棒球棍砸在骨头上的闷响。
随后，想起一阵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啊——”
宋武撕心裂肺地吼了起来，眼泪糊了整张脸，鼻涕也跟着喷出来。
窗外是阴沉沉的天，在他的吼叫声中，雷声滚滚。
而隔壁老傅家，躺在床上的女人莫名的笑了一声。
“终于听到的，不是女人的哭叫了……”
＊
昆市到处都弥漫着花香，一大片紫色的蓝楹花花瓣落在地面上，铺成了一条紫色的花海。
到处都是旅游打卡的游客，路中间开过的大巴顶层能够近距离触碰到紫色的花瓣。
到处都弥漫着熙攘的人声。
宋听禾路过这一片，也在阳光穿过花瓣间隙落下来的时候，和紫色的芬芳合了张影。
女人头发披散在肩膀，耳边夹着一朵紫色的花，在背景都是一片紫色的花海里，笑的很漂亮。
画面在要定格的一瞬间，肩膀被撞，宋听禾扭头，耳边的花瓣掉下来，她抬头和擦肩而过的男人对视上。
陆今野手中捏着一杯咖啡，另一只手握着手机递到耳边，只是匆匆地扫过女人的脸，抬起步子扬长而去。
留在空气里的，是还没飘散的低沉声音。
“好…我这边有些吵。”
“我现在回公司…你等一下。”
宋听禾盯着对方的背影消失，慢慢收回视线，她低头，点开刚才拍摄的照片。
照片有些虚焦，但莫名拍出了点意境。
后背的打底色是一整片密密麻麻的蓝樱花，女人扭头，目光往上，和旁边经过穿着白色衬衣的男人对视，对方额前黑色的碎发遮住了眼睛，隐约能看见轮廓硬挺的侧脸线条，鼻尖上的黑痣，将皮肤衬托的愈发白皙。
从耳朵上掉落下来的蓝樱花花瓣，飞舞在靠近镜头的方向，女人的头发被风吹动，一时间，是迎面打来的宿命感。
宋听禾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手指悬在删除键上空，许久之后，还是决定将照片保存下来。
算是祭奠，这份无疾而终的暗恋。
他们之间，或许自此往后，不会再有什么别的交集了……
而路过漫长街道，转进拐角的男人，抵在耳边的手机里飘来林旭南困惑的声音。
“你回公司做什么？不是刚出来……”
“你刚才在哪儿？那么吵？”
“教场中路。”
陆今野靠在背后涂鸦出可爱图案的墙面上，仰头依旧能看见细密的铺满了整片天空的紫色。
隐约有阳光穿透落在他的脸上，他喝了口咖啡，感觉自己胸膛下，心脏跳动的很快。
好漂亮。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来回飘荡。
“你不是开车回去的？堵成那样？直接改步行了？”
林旭南是拆台好手。
陆今野懒得理，把电话挂断，直到女人的身影消失在这一片花海中，似乎往回家的方向走。
他才转身离开，前往相背的方向，走过刚刚走过的路，在方才和对方相撞的路口站定。
摄像头对准脸，背后是漫天盛开的花朵。
他在相同的地方，和她，留下了相同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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