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年纪和我差不多,字却老练”,阮青钰看了看汤谱,“你在厨房,有些屈才了。你想不想来我这里?”
时霜猛地抬头,又觉失态,立刻低下头,“时霜犯了错,不敢奢望再到姑娘身边伺候。”
“那就是心里是想的”,阮青钰想了想,“今天有些晚了,你先回去,明天我自会让人领你来。”
这件事情不难,母亲就能办到。这世道,人不值钱,一个跛脚的打杂,还不值二两好茶。
四弟弟还病着,母亲要个人来,管内宅的大伯母不会拂了这种面子情。
时霜告退,阮青钰叫住她:“时霜,你的腿坏了,修不好了。但你还有大把的好年岁,你的人生还没有坏。等你把这一生过好了,腿只是瑕不掩瑜的事情。在我这里,别的我不敢说,我用你便信你,只要你忠心,今后我阮青钰能走多远,你就能走多远。”
时霜看着阮青钰,她眼中是清澈的坚定,白嫩的脸上恍惚有历尽千帆的沧桑。
自从腿瘸了,所有人见到她,都道一声可惜,好似她这一生就已经完了,和她的腿一起,只能落在可惜二字里。她不甘心,却不知怎么平这不甘。现在阮青钰告诉她,她的人生还没有坏,她还能向前走,她还能走。
时霜定定站在那儿,清泪满面。
阮青钰知道,她得到时霜了。
林深捎话进来,林家送茶叶的人两日后申时到。
阮青钰得了消息,就找了三姑娘,悄悄咬耳朵说,“我院子里来了一个新丫头,明天茶礼就要到了,我让新来的丫头和管事一起去接,可以在茶叶到父亲手里前,要一些,要不了多少,但是够我们尝尝了。”
“真的?”三姑娘眼睛都亮了。
“是啊,而且我想好了,要是父亲怪我,我就说新来的丫头不会办事情,我只是让她去看看,她却自作主张要了一些。这样父亲也不会太斥责我。”
阮青钰说完挺起脑袋一笑,像是为自己有绝好的主意而得意,又抓住三姑娘的手嘱咐:“姐姐可要替我保密,待拿到了茶叶,就请姐姐来做客。”
“果然是好办法,四妹妹想得很对。”三姑娘忙奉承着,心里暗暗道真是个憨儿。
隔天三房的刘管事带着时霜早早等在进出货物车辆的西偏门。申时车辆到了,时霜忙迎上去递水招呼,挤得刘管事没地方说话。
如上一世一般,伙计们货送到了,略一停脚就走了。
刘管事正要掀开苫布看看,却见二房李管事领了两个小厮,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下子挡住刘管事,小厮手脚麻利,拉了车子就走。
刘管事不明所以,正要说话,李管事热情寒暄,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等小厮拉了车子往二房方向走远了,李管事一个闪身就走了,不管刘管事在身后如何叫他。只留下刘管事和时霜面面相觑。
当天傍晚,阮二老爷便叫人套车去了光州。
过两日,阮大老爷怒气冲冲地到了老太太的海棠居。俄而,全家都被召集来。
“本不该打扰母亲安养,只是儿子管着家中生意,素日不敢有一丝懈怠,今天出了天大的岔子,儿子不敢隐瞒,只望查清楚事情,儿子再领罚罢了。”大老爷一向持重,今天气的这样子,倒是少见。
这样召集全家议事的事情,本该是老太爷主持,但老太爷身子大不如从前,现在只礼佛静养,不管事了。
老太太也是脸色不善,扫视了一圈,口气强硬,“青钰,跪下。”
所有人都看向她,阮青钰闻言,从人群里走出来,有些怕的样子,施了一礼,乖巧跪下。
“前几日,你叫丫鬟和刘管事去西偏门接车了?”
“回祖母的话,我没有叫人去接车,只是托林家伙计带了东西,让人去拿一下。”
“什么东西?”
“馐宝斋的佛手酥。”
“你在闺阁中,怎么托到林家的?”
“在学堂里,我托的林哥哥。”
“你可知道那日林家来的人,送的是什么?”
“不清楚,我只知道那时候去取佛手酥就好了。”
阮青钰在大家眼里是个实心眼的,她此时答话,镇静自若,眼中是清澈的愚蠢。老太太和大老爷不疑有他。
老太太叹了口气,“老二家的,跪下”。
二奶奶庄氏听提起那日的车,就觉不妙,此刻被点到,见全家目光集中而来,一下子红了脸,跪到老太太跟前。
“前两日在西偏门,二房叫李管事和小厮去拉了一辆车走,你可知那是什么?”
“娘,我,我只是听说,有人送了些特产来,想着二老爷着急有用,就,就让人去拿来先用着。”
“特产?二十斤极品明前龙井,便有百千两银子,也找不到地方去买,你就敢私自取用!”老太太爆喝,全场噤声,一时间落针可闻。
二奶奶反应过来,膝行至老太太脚边,抱住老太太的腿哭诉:“娘,这些虽贵重,二老爷的前程也容不得耽搁啊。这些东西,我们也不是自用,是为了二老爷的前程去打点。三弟已经有官职了,少送一次礼不妨事的。”
“二嫂这是什么话,若是需要送的,少一次也有大碍。但这件事和三老爷有什么关系,什么茶叶,我们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三奶奶郑氏从阮青钰被叫上前问话就紧张不已,一听扯上了三房,立刻反唇相讥。
二奶奶有点懵,不是拿了三房的东西事发了吗?
往常三房的东西他们没少拿,就算是闹到老太太这里,也不过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这次的茶叶虽然珍贵了些,但他们已经拿去送人了,还能让给要回来不成,最后也是三房吃哑巴亏。
但三房说不是他们的茶叶,那这茶叶是?
该不会是?
二奶奶心下一惊。怪不得,拿到那一车茶叶时,二老爷还说,不知是三弟的哪位同年,这样大的手笔,三弟竟瞒得一点风声也无,要不是四姑娘是个傻的,这么好的东西就让三房悄悄独占了。
难道这茶叶……
“我倒不知道,二弟有这样远大的前程,要用尽家里每年的礼茶去疏通。看来我们阮家终究算不得什么,竟是耽搁了二弟。既如此,我又何必苦苦筹谋,每年以茶叶为名为家里上下走动,直把这家业都交给二弟,别阻了他的前程,才是要紧。”阮大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
家中两个弟弟,三弟为官,又不喜相争,虽有时过于标榜清高,得了面子失了里子,但他还是能给阮家带来利益的。二弟自幼会话说,哄得老太太开心,现今也帮衬一些生意的事情,但这些帮衬里有多少进了他自己的腰包,大老爷是有数的,只要无大碍的,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省得让老太太动气。
这次的事情着实过分,年年都送的东西今年忽然没了,也不是茶叶收成欠佳的年份,让那些年年都收茶叶的亲朋好友、达官显贵怎么想,是阮家不行了还是阮家怠慢他们了?
还有需要结交的新关系,这时节明前龙井是最好的礼赠,既是时令特产不显得巴结,又贵重,没门路的人,拿着银子也买不到,收的人自用送礼都好。
就往最实在的说,二十斤明前龙井啊,值多少钱,虽然是林家送的,只给一些银子意思意思就行,但阮家是要回赠佳酿的,不是白得的,就让二老爷这么糟践了,实在让人痛心。
“大哥这是哪里的话,大哥大嫂管家我们向来最是敬重的。这车茶叶是三房帮人办事的谢礼,我们也就先用着了,哪里和家里的礼茶扯上关系。”二奶奶心里已经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但事已至此,茶叶也已经送人,二房万没有本事儿再去弄来这老些龙井,只能把原来的话撑到底,认定了是拿了三房的东西,而不是动了公中用来礼赠的茶,若真是这样,只怕连老太爷都要惊动,二房绝对落不了好。
“林家已经与我交代清楚,哪天哪时,什么人送来什么样的车,就是明前龙井。难道我要诓骗你们不成?”大老爷见今年的礼茶迟迟没消息,便差人去林家问了问,一问之下,竟是已经送来两天了。大老爷立即回家查找,就知道了那天接车的情形。
“自然不是,是……”
阮青钰低着头微微挑了挑眉,要来了。
“是四妹妹,是四妹妹一直和我说,说有人要给三叔送礼,是好茶。本来说要招待我们,后来又说不能了,因为茶要拿去送礼。还说就是那天申时送来。对,就是三房刘管事和四妹妹的丫鬟守在西偏门等着接车,若不是给三房的东西,怎么会是三房的人等着去接车呢?”三姑娘听到二奶奶的话,急忙出来分辨。
阮青钰一下又成为众人的焦点。
她慢慢看向三姑娘,歪了歪脑袋,眼中有懵懂不解,不缓不急地说:“三姐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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