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生意你自然是看不上,可我陆家不比你家大业大,就缺这一两三钱的营生。”陆景折撩了撩袖子道,“为了见你体面,这衣裳还是借来的,你当是银子好挣呢!”
裴仲笙蓦然消了气,嘴角抿着笑点了点头。为了来见他,如此盛装打扮,着实也不好再生气了。
陆景折气恼至极,捻了糕点来吃,又问:“说话啊,谈什么生意?若是没银子给我挣,我就回去了。”
裴仲笙无奈,忖了忖道:“府里的绣娘来来去去只会那些绣样,我想从你的成衣铺里定几身衣裳,顺便看看你铺子里绣娘的手艺。”
陆景折忙不迭点头,问道:“定几身?”
“先定十身。”
陆景折笑了起来,朗声道:“一百两一身,我给你打个五折,收你五百两。”他放下手里的玫瑰饼,掸掸手道,“快拿笔墨来。”
裴仲笙好气又好笑,什么衣裳也敢收他五百两银子,宰客也宰得这般理直气壮。他吩咐侍女把纸笔拿来,陆景折当场写了契书,立了执结,又问裴仲笙要了二百两定金。
陆景折心满意足将银票收下,从袖子里拿出一段皮尺,冲裴仲笙憨笑:“你起来,我给你量身段。”
裴仲笙顺从地站起身,张开双手看着他笑。
陆景折环住他的腰,收拢皮尺在他腹部前,眯着眼仔细看刻度。
裴仲笙垂首望向他的脸,惟能见到那浓密颤抖的睫毛,陆景折忽然抬起头来,眼眸亮晶晶问道:“家主想做什么颜色的衣裳?”
裴仲笙收拢手臂,轻轻搭在他后腰上,笑道:“随你喜欢。”
陆景折笑得乐开了花,挣开他坐去四方桌前,把尺寸都写下,着急忙慌道:“家主若是无事,我先走了,还得赶着回去制衣裳。”
裴仲笙托着腮笑:“你这一声声家主倒是叫得亲切。”
“这白梨城里的生意,弯弯绕绕都是您的生意,您不是我家主,谁是?”陆景折讨好道,“您若是喜欢我唤你裴老爷,我下回便知道了。”
裴仲笙满眼笑意道:“真是个小财迷。”
陆景折殷勤道:“那我先走了,裴老爷,衣裳做好我给您送来。”
裴仲笙点点头,让侍女送他出去。
秦天站在长廊尽头,看着陆景折远去,随后疾步走入屋内,问道:“陆家夫人与小姐快要回去了,老夫人派人来问家主,是否要去见见。”
裴仲笙喝了口热茶,沉吟道:“让她们回去吧。”
秦天欲言又止,迟疑半晌先吩咐侍女去传话,随后才压低声音道:“家主为何不见?您身体每况愈下,只要娶了陆小蝶,夺了她的寿命便可好转。”
“陆小蝶?”裴仲笙勾唇笑道,“你当真相信她就是节气妖?”
秦天怔忪。
裴仲笙站起身,缓缓走向贵妃榻,懒洋洋躺下去,沉吟道:“纪白虎此人虽有些本事,却也不过半桶水晃荡,他说的话不可尽信。”
秦天愤懑道:“我再去把他抓回来!”
“不必了,与其浪费时间在纪白虎身上,不如多探探陆景折的虚实。”裴仲笙道,“二十年前繁花城肖家少主身患不治之症,传言觅得节气妖,娶其为妻后夺其寿命,方得百病痊愈,而后那节气妖下落不明,不知逃去了何处,或是丢了性命也未可知。”
秦天问道:“家主为何认为陆景折是那节气妖?”
“那日的雷声着实古怪,确与陆小蝶有几分联系,纪白虎也并非全然空穴来风。陆小蝶琴弦一动,雷声便起,倒像是刻意要捉弄她。”裴仲笙嗤了声道,“陆小蝶久居闺阁之内,当日在场宾客中与她相熟之人不多,要捉弄她的更是寥寥无几,这节气妖虽有妖根,本体却为人,陆景折生母已经亡故,我派人去调查,她二十年前出现在白梨城,恰恰是繁花城中肖夫人消失那一年。”
秦天握紧剑道:“既如此,家主打算何时去提亲?”
裴仲笙苦笑:“待水到渠成之时,我自然会去提亲。”
*
陆景折将竹纸塞进刘乌蒙怀里,得意道:“给裴家家主做十身衣裳,记三百两。”
刘乌蒙纳闷道:“这、这裴家怎么找咱们定衣裳来了?”
陆景折挑挑眉道:“自有原因,你只管好好做。”裴仲笙想做他妹夫,自然要讨好他。想来这裴仲笙相貌英俊家世好,而立之年未娶妻,也是受了病痛拖累,虽有几分可怜,却也不能把小蝶送去守活寡,能从他身上捞的油水,恐怕也只这几百两罢了。
陆景折安排好铺子里的事情,换回了原先的衣裳,搭上过路的驴车,几经周折回了家,路过花园时,见陆小蝶得意洋洋地向侍女炫耀首饰,他躲在廊柱后偷偷看了一会儿,被陆小蝶发现了身影。
陆小蝶气势汹汹道:“陆景折!你看什么看!没见过好东西?!”
陆景折环着手臂笑,问道:“哪来这么多新首饰?铺子里新出了什么好东西?”
“什么铺子里的?这可是裴家老夫人送我的!”陆小蝶翻了个白眼道,“可不是咱们铺子里那些米粒大的珍珠,说了你也不懂!”
“老夫人倒是喜欢你。”陆景折挠挠鼻子,慢条斯理道,“不过我听说裴家家主身体不太好,你如今得了老夫人青睐,难不成?”
“我才不嫁给那个病秧子。”陆小蝶不胜其烦道,“走走走,少来烦我,一边去!”
陆景折道:“你不会是相中了裴仲孝吧?”
陆小蝶脸颊蓦地发红,羞怯地别过脸去。
陆景折恍然大悟,这裴仲笙应是活不了几年了,待他死后,家业必是由几个弟弟继承,多半是嫡出的裴仲孝,也难怪老夫人对惜华这般防备,恐怕也有这个原因在里头。
陆景折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心中忿忿不平,什么病秧子......旁人想嫁,家主还未必愿意娶呢。
*
陆景折每日在城中各处晃悠,或是巡店,或是走街串巷搜罗美食,李舜经过后溪巷的时候碰巧遇见陆景折在吃馄饨,架着二郎腿,一口一个,与摊主聊得热络,笑容眉飞色舞。
李舜团着袖子站在巷口,笑望着他的侧脸。
这白梨城中富贵人家不在少数,少爷小姐们都端着姿态,惟有陆景折,像极了自在的小鸟,无忧无虑,不受拘束,似乎从来没有烦恼,过一日,便快活一日。
陆景折扭头看到了他,招招手说:“李公子,你怎么在这儿?吃馄饨?”
李舜缓步走近,笑道:“去对面铺子里拿点东西,见你在这里吃馄饨,瞧着眼熟,过来看看。”
“坐啊,我请你吃馄饨。”陆景折扬起手道,“老板,再来一碗。”
李舜看了眼黏腻带着裂缝的木桌,笑容不变道:“不用客气,我刚吃过。”
“老板,还是再来一碗,我没吃饱。”陆景折转头朝李舜笑,“李公子没口福,我两碗都打不住,这里的馄饨鲜肉裹虾米,汤头是大骨汤,并菌菇熬一整夜,可谓是,**入骨。”
李舜噗嗤一笑,道:“我还有事,过几日织造府议会上见。”
陆景折目送他离去,转头往嘴里送了只滚烫的馄饨。
第二碗馄饨还未下肚,榕华兴冲冲跑了进来,焦急道:“就知道您在这儿,裴老爷找您呢。”
“又什么事情找我?”陆景折咕噜噜喝了口馄饨汤,“天塌下来了?就他事儿多!”
榕华面色讪讪道:“去了咱们成衣铺,要问您衣裳的事儿。”
“这才三五天,哪有这么快就好的,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呢,全都围着他团团转。”
“您也就躲在巷子里,图个嘴上痛快,等见了那天王老子,还得捧着他!”榕华唉声叹气道,“快着些吧,乌蒙叔也在找您。”
陆景折三两口把馄饨吃了,烫得他龇牙咧嘴,吐了吐舌头道:“走,跟爷一起当孙子去。”
“您这孙子比那爷还像爷呢!”
陆景折掐他一把,榕华扭着身子躲,两人打打闹闹穿行在街巷中。
*
裴仲笙面色阴沉坐在四方桌前,将那半成品翻来覆去看,刘乌蒙与绣娘们在旁战战兢兢。
陆景折笑吟吟走进门,声音嘹亮道:“家主怎么来了?要什么提前说一声,我给您送过去就是了。”
“我来看看衣裳做得如何。”裴仲笙声音淡然道,“过几日织造府议会上,我准备穿你铺子里的衣裳出席。”
陆景折环着手臂,嬉皮笑脸道:“好啊,也让江南织造府的大人们瞧瞧我们玲珑成衣铺的手艺。”
裴仲笙但笑不语。
“家主,您难得过来,不如去里面坐,我让人沏壶好茶给您,再慢慢与您说衣裳的事情。”
裴仲笙望向他狡黠的笑脸,含笑道:“你来沏。”
两人走去里间,陆景折亲自沏了茶,殷勤地端到裴仲笙面前,亲热道:“来,赶紧趁热喝,暖暖身子。”
裴仲笙睨他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难喝。”
陆景折把茶壶挪到自己面前,撇嘴道:“这么好的茶,家主不爱喝,我来喝,可别浪费了。”
“你喜欢喝茶?”裴仲笙道,“我那里有几斤今年新产的雪山白茶,还是你更喜欢陈年普洱?”
陆景折并不爱喝茶,闻言迟疑道:“送我?可是那千两一斤的雪山白茶?”
裴仲笙随意应了一声,低头看了眼杯子里的茶叶碎,举头见陆景折笑开了怀,便道:“不许转手卖掉。”
陆景折被他说中心事,讪讪笑了笑,掩面喝了口茶道:“那就算了,你留着喝吧。”
两人相视无言,各自枯坐着喝茶,屋子里静谧无声,忽然间,裴仲笙低头打了个喷嚏,击碎了一室宁静。
陆景折哈哈大笑,换来裴仲笙怒目而视。
陆景折道:“这屋子冷,来来往往人也多,后院有间空屋子,家主去那里试试衣裳吧。”
裴仲笙无不答应,让人先去烧了两盆炭火,陆景折随后捧上衣裳,领着他过去。
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四方桌与两道屏风。
陆景折道:“陈设简陋,还请家主担待些。”
“陈设虽简陋,可陆公子器宇不凡,便赏心悦目。”裴仲笙解开腰带扔在桌子上,目光灼灼望着陆景折。
陆景折愣了半晌,问道:“你方才可是在调戏我?”
裴仲笙嗤地笑了一声,脱了外衣,换上陆景折递来的衣裳,随口问道:“若其他客人来光顾,陆公子也这般招待吗?”
“家主自然与旁人不同。”陆景折见他腰间系带打错了结,上前一步道,“我来吧。”
陆景折低着头替他整理衣裳,随口捧道:“家主英武不凡,穿上我们铺子里的衣裳,更是英姿勃发威风凛凛。”
裴仲笙无奈笑了起来。
陆景折仰头看向他,讨好着问道:“家主觉得如何?好看吗?”
裴仲笙凝望着他的脸,应道:“甚是好看。”
陆景折笑眼弯弯问道:“那再做两身替换?”
裴仲笙长长叹了口气:“我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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