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逼仄的出租屋里，谢长安光着膀子炒菜，锅铲炒得砰砰响。
“长安，看看我这个文案！”于自熬了个大夜，但是人还是精神奕奕的，大声招呼谢长安过来。
“我身上一股油烟味，离远点，再呛着你。”
谢长安的皮肤白得发光，窄窄的腰身后有两个腰窝，于自按了按，叽叽咕咕道，“芝麻开门！”
谢长安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弯下腰看电脑上的文案，脖子上的吊坠晃来晃去，那是他们第一次旅游时候买的，两个写着“Y、Z”的小珠子。
“就这样发吧。”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无论数据好不好都不要灰心，总有一天，大家都会看到你的。”
于自搂着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腹部，他的肌肉白得像有一圈光晕，薄薄地、匀称地贴着他的皮和骨。
“遇到你真的太好了，长安。”
“是吗？”
谢长安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抬了起来，毫无预料地，如玉的面容变得异常冷峻。接着，他张开嘴，两排凶恶的獠牙从里翻出来，不断地向外延伸，直到最后，他的头上只剩了血肉模糊的一团和冷白的牙齿。
于自一点也不觉得害怕，还是搂着他，一遍遍地问，“长安，你怎么了？”
“长安！”于自惊叫着坐了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地掉落。
梦的最后，那间狭窄的出租房，一对紧密的爱人通通消失不见，只剩一个怪物和一颗匍匐在怪物脚下的、悲戚到不断颤动的心脏。
“长安，我刚刚做梦梦见…”
于自打字的手停了下来，对话框停留在上个星期，谢长安现在跟的剧组在深山，信号不好，没法回应她。
滑动手机，陆随的头像右上方上明晃晃地标了个红底白字的3。
于自点进去一看，凌晨一点的时候，陆随连发三条，“晚上好”“明天一起对戏吗？”“不行也没关系”，上面还有两条撤回的消息，不知道他抽什么风。
“神经病，明天的事情不会明天说？”
“装什么有礼貌？”
“是不是偷偷截图发微博编排我？”
陆随不知道是醒了还是就没睡，几乎是秒回信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谁装礼貌了？我本来就很有礼貌，谁会像你一样莫名其妙上来就骂人啊？”
于自一抹眼泪，火力全开，“我是真小人，你是伪君子！”
“谁偷偷用小号加我企图骗我网恋？谁手滑点赞黑粉视频？谁建了十八个号编排我始乱终弃？”
“哪一个对你有实质伤害？最后骂得都是我想红想疯了爱蹭！谁理解我真想骂你的心呢？”
“神经病！”
“你才是！我骂你事出有因！”
两个人小学生一样你来我往到天亮，直到到剧组坐在一块儿开始对词，还是剑拔弩张，谁也不让着谁。
于自抱着胳膊冷哼，“谁昨晚半夜三更求我对戏，现在哑巴了？”
陆随呵呵一笑，“那个时候我刚结束采访，不像某些闲人在梦游。”
“半夜结束采访，你也是会压榨人的。果然人一出名就变坏。”
陆随咬牙切齿道，“我是童星，打小就有名。”
于自一拍大腿，“那你打小就坏，从小坏到大。大家都听到了啊，这是他自己说的。”
周围的人眼观鼻鼻观心，通通装作没听到。于自刚换的助理朱小年视死如归地扯了扯她的袖子，一双大眼睛水灵灵地看着她，弯着腰附在她耳边祈求道，“姐，少说两句吧，被发出去就完了！再说，我们惹不起陆老师…”
“对不住。”于自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我比较容易情绪激动。不过别担心，陆随不是会滥用权势的人。”
朱小年意外地看着她，惊讶于在吵架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于自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话并且安慰她。
这样稀松平常的事情在娱乐圈可谓少之又少，何况于自在外的名声可一直是疯狂倒贴、为了红不择手段的舔狗毒妇……
毫不夸张的说，于自完完全全是从黑料里长出来的一朵奇葩。传言她高中毕业就和男生同居，上大学的时候又死缠烂打、用尽手段追到了小有名气的网红谢长安。在谢长安进入娱乐圈之后，又要挟他把自己也弄了进来。
更过分的是她对影帝陆随也有不法企图，在陆随事业低谷的时候发视频狠狠踩了他一脚，并且凭着那个视频为人熟知，为自己进入娱乐圈添砖加瓦。
朱小年想得入神，于自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妹妹，发什么呆呢？这边冷，你回车里坐着等我。”
“装什么？”陆随总算逮着机会说话了，漆黑浓密的眉毛往上一扬，“这里又没有摄像机。”
“你也知道这里没有摄像机，小心我揍得你满地找牙！”
于自握紧的拳头挥到陆随眼前又猛地刹车，带起来的拳风凉凉的，带着于自身上独有的、馥郁的香气。
“姐！！！”朱小年一个飞扑抱着于自的腰不撒手，于自愣愣地回抱住她。
陆随大笑出声，“人家以为你真要对我动手了！”
于自刚想骂回去，对上朱小年恨不得以头抢地的眼神，还是悻悻作罢。只是恶狠狠地瞪了陆随一眼，恨恨道，“你给老娘等着。”
朱小年的手圈着于自的腰，只觉得她怀里又暖和又香，抬头往上看，最先看见的是挺拔的鼻子，然后是浓密得像能防水的睫毛…阳光下有什么东西闪闪发光，是于自的嘴唇，朱小年明明记得她只是涂了薄薄一层唇釉，怎么就能如此红润饱满…
“你怎么总是发呆？”于自笑眯眯地看着她，“冻得鼻子都红了。”
朱小年轻声道，“姐，你长得可真好看。”
“怎么突然说这个？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审美，不必强求。”
“我说真的，真的！你真的，非常好看！”
这下轮到于自说不出来话了。陆随往她那一瞅，发现这个人虽然面上还是笑盈盈的蛮平静的样子，耳朵根已经红透了。
“有没有这么夸张，你没挨过夸啊？”陆随不解，“一点粉丝都没有吗？朋友也没有？长眼的人都知道你好看啊，人品就差到这种地步，被夸一下就不得了了？”
于自没反驳他，再三催促朱小年回车里去了，陆随以为她在清理战场防止误伤，警惕地把椅子搬得离她远远的。
然而，直到陆随今天的戏份结束，除了台词需要，于自再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
“谁稀罕。”陆随冷笑着坐上车。
他透过车窗望去，外面纷纷扬扬下着小雪，于自穿着繁重但是并不保暖的古装，坐在一个破烂板凳上，拿着笔在剧上涂涂画画，等待着自己的戏份。
“哥，你稍微对于老师态度好点吧，剧组的人拜高踩低，有的人还给于老师眼色看。”陆随的助理王鹏飞小声道，他跟了陆随五年，很少说多余的话。
陆随沉默地看向窗外，于自还在那里傻等。下午的时候导演说四点拍她的戏份，眼看快八点了，导演和死了一样，于自也不知道问一问。
“我和她交流很多，天天在一起对戏，还不够大方吗？怎么还有人针对她？”
“你俩不是天天吵架吗？搞得我们一开始都觉得于老师有后台，说话这么硬气。结果到现在就一个助理，也没有单独的化妆师。谢老师也没来撑个腰…”
“她那男朋友没用。”陆随打开车门，“我马上回来，谢谢你的提醒。”
脚已经冻得没知觉了，于自使劲地在地上碾了两下，实在难以表述这种难受的感觉。像是掉进了冰冻的湖水中那样湿冷，在湖中，藤蔓又缠绕她的四肢，绑得她手脚似乎不存在了。
一条毯子掠过繁重的头饰，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腿上。
于自转头一看，陆随裹得严严实实，冷冷地看着她。
“帅哥你去而复返就是为了送条毯子给我？”
“赏你的。”
陆随绕过她走向导演，指了指于自，“她的戏份为什么还不拍？马上人冻死谁来拍？你女装上阵吗？”
于自倒吸一口凉气。
陆随还真有本钱这样对导演讲话，他是童星出道，爸爸妈妈都是红极一时的演员，现在引入幕后做投资，这部戏多多少少也有二人的参与。
再加上陆随本人也争气，主流的大奖拿了不少，业内认可度高，流量也大，几乎没人敢得罪他。
但是客观来说，陆随本人还算和气，和他拍戏的这十几天里，从来没看他跟自己以外的人红过脸。哪怕因为别人的原因一再NG，也是一句怨言也没有，人人都夸他脾气好，骂于自无理取闹胡搅蛮缠。
谁有钱有权谁有话语权，于自面色复杂地看了陆随一眼，他站在导演身边，示意她准备开拍。
十点多拍完，陆随也就在那站到了十点多。
于自的头发和睫毛上粘了星星点点的雪花，为她过于有冲击力的五官平添了一分浪漫柔情。
“吃不吃夜宵？我请你。”陆随抱着胳膊看她，“于老师辛苦了。”
于自瞪大眼睛看他，不知道这个人又是搭错了哪根筋。想到他刚刚帮了自己一把，又不好拂他面子，脸上的表情相当精彩。
“呃…走吧，我请你吧。”她用尽全身力气挤出来一个苦涩的笑容，“不用客气。”
她一路稀里糊涂地走到陆随的保姆车跟前，掏出手机道，“我得叫小年一起，她刚回去，肯定还没吃上饭。”
“喂，我没打算真请你。”
于自瞪了他一眼，按下心中火气，“我知道，我请你！”
“我不去。”陆随得意洋洋道，“想请我可不是那么容易。”
“你个…”两个脏字含在嘴里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于自扭头就走，气得浑身心肝肺都在疼。
陆随伸出手拦住她，突然道，“对不起，我以为我俩天天打打闹闹剧组的人应该不会再给你使绊子了…”
“对我使绊子不好吗？要是他们对你使绊子，我不知道多开心。”
陆随嗤笑一声，“你也就嘴上说得厉害。还有，今天说你…”
“打住。”于自叹了口气，“不用再说一遍。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良久的沉默后，于自摆摆手，“走了，明天我俩继续吵。”
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怎么样，她的眼尾有点泛红。
“于自，粉丝我没法说。朋友，你面前就有现成的。”陆随理了理围巾，假装满不在乎道，“我还够格吧？”
“不行。”于自干脆地拒绝了他，“我承认你是个好人，但我俩之间还有心结未解，不是时候。”
“你！你不识好歹！”
于自食指往下拉左眼睑，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慢悠悠往自己的车那边走了。
陆随坐车上气还没消，突然看到于自给自己发了消息，“谢谢，没有你的帮忙今天要坐很久。剧组里的事情不怪你，你没有一点儿坏心。”
“还算有点良心。”他心情愉悦地翘起嘴唇，自动忽略了于自接下来发的，“只是神经病还是要趁早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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