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陆淮洲送她回学校,他的原话是:“你喝了酒,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顺路送你。”
只是顺路吗?
这次是顺路,那上次呢?
一路上,岑桉都偏头望着窗外,任由夜风拂过脸颊,想吹干泛红的眼眶。
她想不明白,如果他对自己没意思,为什么要几次三番的帮她,又要这么贴心地送她回去呢?
她花了一个路程的时间想这个问题,最后,她归结于,他是一个好人,今天换做是别的女生,他也会送她回去。
一个对谁都好的、没有差别的好人。
而这,恰恰最令人难过。
-
这晚,岑桉被安排到了儿科急诊学习,刚结束一台术后监护,白大褂上还沾着点碘伏渍,就被护士长叫住:“岑桉,急诊送过来个五岁车祸患儿,你跟杨老师去看看。”
“好。”她快跑两步跟上,心脏却在看到推床上小小的身影时猛地一沉。
孩子因车祸导致多发创伤,血氧仪的数字在临界值徘徊,监护仪的警报不断刺激着耳膜。
“家属请留步,抢救室无菌,你们不能进。”岑桉拦住了那个疯了一样想扑上来的女人。
女人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泪痕:“孩子,我的孩子……”
她声音嘶哑得不像样,挣扎了两下,忽然抓住岑桉的手,“咚”地一声跪在她面前,把手里的手机塞进她的手里:“医生,医生我求求你!你进去给她放首儿歌好不好?她一个人在里面会害怕的……我求求你,就放她最爱听的《小星星》……求你了……”
“好,我会进去给她放的,您快起来。”
岑桉将女人扶起,接过手机,抢救室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哭嚎。
杨老师正在给小女孩气管插管,呼吸机的管子插进小小的气道,孩子的胸廓微弱地起伏着。
旁边的护士攥着止血钳,嘴唇动了动:“医生,这孩子的血压和血氧……”
“先给肾上腺素!”杨老师没抬头,声音稳如磐石,手上的动作却快了几分,“继续胸外按压,别停!”
岑桉背脊微微发凉,颤抖着点开那个早已缓存好的儿歌音频。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稚嫩的童声在抢救室里响起,像一缕脆弱的光。
医护人员都在尽全力抢救,可是……
岑桉看见杨老师放下了除颤仪,看见心电监护仪上那条逐渐拉成直线的绿线,看见那个永远停留在五岁的、脸上还带着擦伤的小姑娘。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那首儿歌还在循环播放,岑桉鼻头一酸,背过身去,伸手捂着脸,滚烫的眼泪从指缝里涌了出来。
她来儿科轮转了有一段时间了,只见过高热惊厥的哭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目睹一场生命的消亡。
抢救室的门再次打开时,岑桉把手机还给了小女孩的家属。
她有些愧疚:“对不起……请节哀。”
女人抱着手机,像抱着最后一点念想,瘫坐在地上,哭声终于变成了无声的哽咽。
岑桉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回到办公室,她情绪久久不能平复。
那天晚上,岑桉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熟悉的白大褂。两个中年身影正弯腰收拾行李箱,拉链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七岁的小女孩攥着女人的衣角,眼泪挂在睫毛上,小肩膀一抽一抽的:“爸爸、妈妈,你们别走好不好?我会乖乖听阿姨话,不闹人了……”
女人蹲下来,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声音温柔似水:“宝贝最乖了,爸爸妈妈去救人,等忙完就回来,给你带最爱吃的冰糖葫芦,好不好?”
男人板着脸教训:“不许哭,女孩子要坚强一点,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
话虽如此,可临走前,他还是温柔的揉了揉小女孩的头顶。
行李箱的滚轮碾过地板,留下两道浅浅的印子,慢慢消失在门口。
小女孩默默抹着眼泪,不敢哭出声。
再后来,梦变得嘈杂起来。摇晃的地面、坍塌的房屋、此起彼伏的呼救声里,那两件白大褂始终在废墟间穿梭,怀里抱着一个又一个受伤的孩子。
直到余震突然袭来,一块预制板朝着一个蜷缩的两个身影砸去。他们几乎是同时扑过去,把孩子护在身下,白大褂被尘土和血渍染透,再也没动过。
岑桉在梦里看着那个小女孩跑过来,扒着冰冷的预制板哭喊。
雾慢慢散了,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她猛地睁开眼,眼角还残留着梦里的泪水,心脏像被重物压着,闷得发疼。
-
「你还欠我一顿饭,什么时候还?」
岑桉看着这条短信,眉头蹙了蹙。
想请你吃饭的人都能排队到北京郊外了吧,差我一个吗?
她有些生气,又有些难过,又不自觉夹杂着一丝悸动。
去吗?
理智告诉她不该去,但她又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你什么时候有空?」
「就今晚,我去接你。」
「好的。」
说是吃饭,可陆淮洲并没有带她去吃饭的地方,只说让她陪他去个地方,这顿饭就抵消了。
车子一路行驶,往长安街缓缓驶去,最终停在长安俱乐部门前。
岑桉跟在陆淮洲身后,一走进去,一股奢靡的气息扑鼻而来。
大堂经理一眼就认出了陆淮洲,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恭敬地颔了颔首,在前面为他引路,一路坐电梯到了十一层。
包厢厚重的木门被推开,里面的喧嚣与烟草味混杂着酒精气息一同涌了出来。
偌大的空间里,坐着衣着光鲜、神态各异的男男女女,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岑桉的视线在人群中一扫,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央的那个肆意歌唱的少年。
她记得他,在警局门口吹流氓哨的那个人。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
“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
“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
“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温衍搂着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正手舞足蹈的握着话筒在唱着《红日》,浓郁的港风腔调在空气中流淌。
“呦,洲哥儿来了。”
随着这声略显轻佻的招呼,包厢内的喧闹声瞬间低了半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门口,尤其是落在陆淮洲身后的岑桉身上时,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探究与好奇,像是在评估一件突然闯入的新鲜事物。
温衍松开怀里的女人,迎了上来,看到岑桉时,眼睛猛地一睁:“这位妹妹,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沈野靠在沙发上,吸了口烟,吐出烟圈,语气懒洋洋的:“每次见着漂亮姑娘都这套说辞,能不能有点新意?”
“不是,这次是真的。”温衍一脸肯定:“妹妹,咱们肯定在哪见过。”
见过,当然见过。
还是和你在同一天进了警局呢。
岑桉心里这么回他,但面上依旧保持沉默。她可不想回忆关于警察局那段故事,那简直是她的黑历史,越少人知道越好。
陆淮洲没搭温衍的话,径直带着岑桉走到牌桌旁坐下。
岑桉坐下后,这才发现,坐在沈野旁边的女生,是她很喜欢的一个女明星姜轮月。
听说,姜轮月进娱乐圈之前,是跳古典舞的。
前段时间刚演了一部电影,还拿了奖。
她是沈野的女朋友吗?
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开始发牌,陆淮洲姿态慵懒的靠在座椅上,看了眼牌:“沈叔最近情况怎么样?”
沈野语气带着几分烦躁:“糟心着呢。最近这行情真是磨人,刚借着政策利好来了波反弹,还没等解套,又直接回调下去了,成交量也跟不上,大盘简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温衍笑着打趣道:“你沈大少爷还愁这个?你爹在二级市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难道还怕被套牢不成?”
他们口中的专业词,岑桉听得一知半解,她记得,小时候在家听宋先生提起过这些词,貌似是和股市有关。
通过他们的几句对话,岑桉敏锐地捕捉到,沈野似乎掌握着别人不知道的内幕消息。
“就我跟你提过那支,做粉末冶金的,基本面很硬,节前肯定有波行情。”
陆淮洲牌好像还不错,又推了些筹码出去,淡淡地点了一句:“杠杆别加太满,贪心不足蛇吞象,小心资金链出问题,容易翻车。”
“放心,哥们心里有数。”沈野说着,手掌在姜轮月的腰上捏了一把,凑过去瞥了眼她手里的牌,两人正耳鬓厮磨说些什么。
陆淮洲偏头,扫了眼正不知道在思忖什么的人:“岑桉。”
突然被喊到名字,岑桉回过神,侧头对上男人的视线。
陆淮洲下巴点了点桌上刚发的牌:“你来玩两把。”
“我?”岑桉一愣,她才看了没几局,只大概懂了一点规则。
“对,试试看。”
岑桉往前坐了一些,扫了一眼牌面。
他们玩的是□□,陆淮洲面前四张牌分别是10、J、Q、K。
还都是黑桃的。
如果接下来这张暗牌是黑桃9或者黑桃A的话,那就是同花顺了,除了豹子外,同花顺就是全场最大的牌了。
岑桉莫名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伸手掀开了那张暗牌。
她眸光一亮。
黑桃A!
陆淮洲指尖夹着的烟在烟灰缸里轻轻磕了下,偏头看着身侧的女孩,觉得好笑。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脸上根本藏不住事,那股高兴劲儿全写脸上了。
果然,温衍和沈野两个人精就弃牌不跟了。
大概是有新手保护吧,岑桉好几次都拿到了大牌。可几轮下来,手边的筹码却越来越少。
温衍运气好的不行,一边不正经的和发牌的女人**,还让他拿了一把同花顺,把同花的岑桉骗得团团转,赢得盆满钵满。
他还不忘揶揄岑桉:“我真是好久没从洲哥手上赢钱了,妹妹,下次还来啊。”
岑桉气的不行,脸上写满了:我不理解。
明明是她好牌比较多,为什么还是输?
陆淮洲一眼看透她的困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凑到她耳边:“你把情绪都写脸上,他俩都不用看牌,看你脸色跟注好了。”
岑桉恍然,荷官再次发牌,她这次懂隐藏情绪了,拿到什么牌都是淡淡的表情。
最后一轮她运气好的拿到了豹子。
陆淮洲看着她努力克制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比赢钱有意思多了。
正玩到兴头上,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留着棕色卷发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我没来晚吧?”
这熟悉的声音。
岑桉看牌的手指一顿,闻声望了过去。
女人摘下了墨镜和口罩,岑桉认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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