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又挨了打,宋玉熙摸着红肿的左手,今日苏云清可能是心情好,只打了一只,又因为她以教习书法为名,不是随便打人,所以宋玉熙挨了打后,还要留在松竹院习字。

宋玉熙字写得极烂,瘦如鸿爪,乱如蛇舞,苏云清看得眼睛疼,叫她站起来写,又在腕上加了沙袋,非要她把笔锋练出来。

房中檀香袅袅,只有狼毫划过纸面的声音,屋里丫鬟不敢打扰,纷纷逃出门去,娘子近来心情不佳,往日温柔似水的人,教育二娘习字时,竟变得如此歇斯底里,真是可怕。

宋玉熙看苏云清背过身了,悄悄伸手,从书案旁摆放的供品里拿起一块枣泥糕,一气儿塞进嘴里吞下,枣泥糕质地细腻,平日里吃都是小口小口地咬,还要配着茶水才能下咽,宋玉熙院里份例少,她自己也没钱,向来是吃不饱的,再加上一早被叫过来,没吃上早饭,饿了几个时辰,偷拿一块糕点填肚子,对她来说虽然羞耻,可也是求生之举。

苏云清手里拨弄着香料,眼神不自觉飘向宋玉熙,想到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打她,也许心里还在感激自己,苏云清就觉得自己是一个卑鄙小人。

“这……”苏云清看见宋玉熙先是噎得翻白眼,为了不被发现忍了半天,终于卡住喉咙喘不上气,急得上蹿下跳,到处找水。

苏云清顺手递过自己喝过的茶水:“喏。”

宋玉熙看见救命恩人般,一个箭步冲过来,仰头灌下整盏茶水,深黄色的水渍划过她的脖颈,沾到衣襟上,苏云清才发现她脸上、手上、衣服上都是墨迹,脏兮兮的像只可怜的猫儿,眼睛红通通的,望得人心都软了。

算了,她还是个孩子——苏云清这样劝自己。

“为什么偷拿糕点,难道苏府还短了你的吃食么?”即便府里份例少些,她手里也不至于没钱,宋家受了洪灾家当全无,可宅基地不会跑,良田铺面也不会跑,苏云清明明记得,宋玉熙进府那天还戴着一块水色极好的玉佩,至少价值三百贯,想来宋家的家底不薄,不然她后来兴风作浪,哪来的银钱打点?

宋玉熙一愣,斟酌词句:“姨母细心周到,安排妥当,是我自己偷懒赖床,没赶上用饭。”

按小说剧情,宋玉熙应该是一个绿茶,最常见的描写就是“嗫嚅着说”、“红了眼眶”、“揉着衣角”、“满脸委屈”,宋玉熙当然没那个记忆力完全照着小说演,但拿捏好人设,自由发挥下应该也没多大问题。

苏云清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宋玉熙心思深沉,说话做事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看她饿得发昏的样子,显然没有吃饱,若是以前的宋玉熙,定会在此时旁敲侧击,怂恿她去强出头,怎的今日如此老实?

难道她另有目的?

“罢了,你把枣泥糕吃了,我再叫一碗樱桃酥酪来,慢慢吃,吃饱了接着练字,明日辰时再来,倘若明日还是这般潦草敷衍,仔细你的皮!”苏云清板着脸,朱笔批出写错的字,敲打了几天,宋玉熙的字还是有进步的,只是心里有气,不想夸她,只想着把她困在屋里练字,总不至于再去外头惹事。

宋玉熙坐在玫瑰圈椅上,只略略搭了半个屁股,仿佛苏云清一抄戒尺她就要立马跑路,手里捧着莲花盏,四块枣泥糕对其他玉京小娘子来说,也许整个下午都吃不了半块,只有宋玉熙如获至宝,就着冷透的茶水三口两口吃光了,等璎珞送来樱桃酥酪,宋玉熙已经半靠着椅背睡着了。

“才学了半晌就累成这样,真是不中用。”苏云清嘴上不饶人,却还是吩咐了璎珞叫来管轿的田婆子,送她回松枝院。

宋玉熙半梦半醒,被轿子颠得撞了一下,摸着手肘肿起来,无奈开口:“田妈妈,轿子颠簸得很,可是路上有什么杂物挡道?颠着我倒是没什么,若伤着姨父姨母和阿姐,可就是罪过了……”

田婆子管着苏家所有轿子,这差事看着虽小,却也是有讲究的,家里只有三顶轿子,最大最好的那顶自然是做侍郎的男主人的,侍郎是从三品官,如无意外需要天天上朝,上朝叫“点卯”,也就是早上五点就要到宫门口签到,至少三点就得备着,所以这顶轿子其他人是用不了的。

玉京房价贵得出奇,苏家没有地方养马,出行全靠轿子,尤其女眷,都靠这两顶轿子接送,要想先用、多用、用得舒服,就得额外打点,田婆子就是靠这个赚钱,宋玉熙日子过得紧巴巴,没有多余的钱给她,平时非必要不出门,在宅子里行走的时候,也是全靠11路。

田婆子没从宋玉熙身上捞着钱,一向是看不起她的,今天如果不是苏云清身边的璎珞来找,她是动都不会动的。

“哟,二娘说得对,可这园子不归老婆子管呀,就是路上有些什么,老婆子也不能未卜先知不是?”田妈妈那双吊稍眼里射出精明的光,一声咳嗽,另外三个抬轿的也停下脚步,轿子一顿,险些没把宋玉熙抖出来。

宋玉熙并不把这些刁难放在眼里,穿过来三年,什么样的“苍蝇”没见过,况且她是真的没钱,憋屈些就憋屈些。

“二娘恕罪,老婆子腰闪了,这儿离松枝院不过三两步,二娘还是自己个走路吧!”

宋玉熙只好下轿,四个婆子抬了轿子就跑,仿佛被狗撵了一般,幸好四下无人,没有观众围观,也不算丢脸。

这样的日子,她习惯了。

薜荔也习惯了宋玉熙走路回来,早在松枝院外候着,日头落了,到了摆饭的时候,宋玉熙定会回来,松枝院的份例不多,她不在,厨房的胡娘子也不会给她留饭。

宋玉熙的日子过成这样,很难令人置信,但若说姨父姨母刻薄孤女,是没人肯信的,苏安咏作为从三品户部侍郎,月俸200贯,年赐绫20匹、绢30匹、棉50匹,餐补每月55贯,禄粟每月100石,另外还有茶酒钱、厨料钱、薪炭钱、马料钱等补贴,而都城的普通百姓一月收入在3贯左右,此时的一文钱可以买一个鸭蛋,一块饴糖,一碗粥,即便是一斤羊肉,也仅需八十文钱。

苏家共有三房,祖父祖母健在,住在松鹤堂,大房苏安咏当朝为官,夫人杨兰亭,育有一子两女,长子苏云川,在麓山书院读书,长女苏云清,次女苏云若,另外收养了杨夫人的侄女宋玉熙;二房苏安明守在平江老家,经营苏家的各种铺子、田庄,捐了个员外郎,夫妻俩育有三子四女,子嗣繁茂,小妾姨娘也不少;三房苏安谷官封通直郎,乃是随奉太子的侍从官,夫妻二人与一小女苏云芷平日是住在东宫的,逢年过节或遇休沐才回苏宅与家人团聚,故此苏宅里正经的主子只大房一家。

即便是这么几个人,伺候的下人奴婢也有一百余人,住的宅子占地约50亩,宅院、园林、亭台房屋错落,比宋玉熙前世旅游过的苏州园林有过之而无不及。

宅子并非苏家所有,是参知政事程圣俞家的产业,一月租金80贯,不光租住人家的房子,苏府的许多下人也是从程家租来的,比如掌管花木的柳婆子,就同时对这条街上程家的三户租客家中的所有花木负责,她组织了一个二十余人的专业队伍,术业专攻,比苏家自己养奴婢要划算得多。另外,府上若有饮宴,还可以从程家租来银碗金筷、桌椅板凳、一应陈设,擅长全羊宴、全鱼宴、糕点冷饮的厨娘,端碟侍酒的婢女,引路送客的男仆,总之应有尽有,都可以用钱来解决。

宋玉熙第一次来京,见识到此等靡靡富贵,惊得下巴都合不上,起初她以为自己发达了,后来才发现,姨母杨兰亭厉行节俭,给宋玉熙和苏云清姐妹的月钱仅有5贯,这5贯钱包含她人情往来、打点下人、笔墨纸砚、另开小灶的一切支出,苏云清姐妹有自己的铺子生意,田地出息也不少,杨兰亭为了锻炼子女管家理事的能力,叫她们自行管理,自负盈亏,所以只有宋玉熙一个人是真的在靠这5贯钱过日子。

除了没钱,杨兰亭从来没在其他方面亏过宋玉熙,四季衣裳首饰都是和苏家姐妹一起做的,苏云清身边有几个丫鬟,她身边就有几个,下人的月钱是公中出,不用她付钱。

杨兰亭嫁进苏家的时候嫁妆不少,按照本朝厚嫁的风俗,所有人都以为宋玉熙的母亲杨兰心也是如此,毕竟一母同胞,都是杨家嫡女。却无人知晓,宋玉熙的母亲因是个哑巴,自小不受父母宠爱,出嫁时为了面子,嫁妆里一半竟是粮食,真正的嫁妆只有一间生丝铺子,八十亩水田,都是在益阳的乡下,没有什么出息。

洪水里,铺子毁了,只剩下宅基地,水田淹了,佃户失散,刚穿过来的宋玉熙不知道怎么处置,手里头只有那些地的地契,听说洪灾后官府重新丈量划定了土地,这地契现在还有没有用,也不得而知了。

倒霉蛋宋玉熙,躺在床上饥肠辘辘,终于度过了她的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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