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千里终行

被浊气腐蚀了半边身子的云安:……

死之前选择吃块点心?断头饭?

在沉昭拿出那粉块的时候,浊气剑与浊气条一同逼近了她的要害。

沉昭目光沉静,甩手将手中黏腻的点心丢在了那个灰茧上,然后身子微一晃,选择用胸腔接下那一剑,同时背过手死死抓住晃动的浊气条。

浊气条很快分裂出尖刺穿透了沉昭手心,沉昭呕出一口血,看着灰色的茧冷喝:“云千里!还不快出来。”

云安没能第一时间意识到沉昭的用意,在她看见沉昭被浊气剑刺入的时候,以为一切已经尽在掌握。但现在,沉昭的这一声厉喝让她脸色真真正正变了。

她终于察觉到沉昭的用意,惊骇欲绝地看着沉昭哪怕满身伤痕都始终平静的眼神,意识到对方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她的女儿。

一声悲泣,云安扑向灰色的茧,高声哀求:“不要!千里!千里听话,只差一盏茶的时间,再等等!娘求你,娘求你了!”

但是那从一开始就没有动静的灰茧在沉昭话音落下后,第一次鼓起了一个包。

有人在里面小心翼翼试探着伸手往外推,像一只跃跃欲试的小猫。

云安死死按住那个凸起,声音越发凄厉,她甚至来不及管一旁已经拔出浊气剑的沉昭,只是连声哀求灰茧里的人:“千里,娘花了两年才找到这个机会,你马上就能站起来了,你会走很远很远,走到娘这辈子都没去过的地方……不要任性好不好。”

但是哪怕她的悲泣再哀切,哪怕她手脚并用地想要堵住由内而外的凸起,恨不得用身体填补灰茧,浊气形成的茧仍旧被里面的人一点一点破开。

沉昭又咳出一口血的功夫,灰茧彻底瘪了下去。

里面的人滚了出来。

云安失去了所有气力,绝望地坐在了地上。

属于沉昭的浊气仍在腐蚀她,但是速度逐渐缓慢,新生的血肉与皮肤蠕动着覆盖住白骨。因为她倾注给云千里的浊气已经随着灰茧的消失回到了她的身体里,自发治愈着主人的残破身躯。

一滴泪从她脸颊划过,直直落到尘埃里。

云安痴痴地看着床榻上的云千里,脸上的泪越来越多,像是要将此生的没能落下的眼泪都流尽:“千里,为什么不听娘的话……”

沉昭也看着云千里,但保持沉默。她看上去比云安还凄惨,四肢都有一个血洞,右手腕的伤口因着使刀鲜血淋漓,身体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是避不开浊气的时候留下的。

云千里摇摇晃晃地支撑起自己的身子,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她如今看着比沉昭在回溯中见到的模样大了一些,约摸十四岁,已经有大姑娘的样子了。

带着这样一个与曾经的千里一点也不像的笑容,云千里冲着沉昭点头,道:“谢谢……沉昭姑娘。”

她太久没说过话,嗓子暗哑难以入耳,沉昭表情没变,摸了一把流到眼睛里的血,一瘸一拐地走到房门外,关上门后从乾坤袋里丢出一把板凳坐下,熟练地找药为自己处理起伤口。

云千里对恩人道了谢,才转头看向云安,她抿了抿嘴唇,轻声喊她:“娘。”

云安眼泪不止,摇着头,不愿意听她即将说出的话,嘴里始终重复一句话:“娘只是想让你好好的。”

面对着一心一意为自己的娘亲,云千里的眼眶慢慢红了,这世界上任何人都能指责云安,只有她不能。她亏欠很多人,唯独不亏欠云千里。

她缓缓伸出手,握住云安的手臂,语气哽咽:“娘,我也很想长大,我也想去看言国皇城,我想看花,看海,想跟着娘一起走遍天下。”

云安抬起头,猛地看向门外,当即就要再次出手,只要在时间内……说不定还可以再聚拢一次浊气,大不了直接杀了沉昭,用她体内的浊气填补空缺。

但云安往外冲的动作被按住了,那力道并不大,像是一朵花落在肩头。她僵硬地看向自己的女儿,云千里努力牵动嘴角,想要露出一个与往常一样灿烂的笑,但痛苦与恨意腐蚀了她的母亲,数年行走在生死之间的她何尝没有被改变呢?

她再也做不到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因为她与过去已经隔了太多东西,譬如无关人的性命,譬如母亲数年如一日想让她站起来的执念演变出来的癫狂。

云千里忍着泪意,问:“娘,还记得孙叔和王叔吗。”

云安沉默下去,知女莫若母,她如何不清楚云千里话中的意图?但她抹去源源不断的泪,又伸手抚顺云千里凌乱的发丝和皱起的衣角,让她看起来仿佛和一切没发生之前一个模样以后,道:“记得。”

“孙叔好酒,被王叔叫着去喝酒,却在回家的时候摔破了头,孙叔的女儿知道了,跑到王叔家里骂了王叔一通,从此两家便结了仇怨。”那些本以为会被遗忘的记忆仍旧历历在目,哪怕现在回忆起来,仍让云千里觉得宁静祥和:“叔叔婶婶们都来劝说二人,想让两家重归于好。”

“可是两家之间仍然你骂一句我回一句,最后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宁愿纷纷搬走也不留下的结局,娘跟我说起这件事时,跟我说,往往只是一件小事,却会因为处理不妥当而闹得这样严重。”

她的声音柔和得像晚间的风,云安听得眼中又泛起泪光,她坚持着自己的观点:“这不是小事,我不接受,我一定要让你站起来活下去。”

“可是其他被娘伤害的人,也会有自己的娘,也有自己的孩子。”云千里难过地看着云安,伸手为她抹去潮湿的泪:“我被娘留在身边的时候,一直在看着娘像王叔和孙叔那样,一步一步做出错误的选择,我很难过,可是娘从来不听我说话,我只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也做不到站起来阻止娘。”

云安已经说不出话来,她看着云千里逐渐浮现淡紫色斑痕的手,痛哭出声。她从来不敢在千里面前这样哭,她是母亲,她要在自己孩子面前保持坚强,倘若连她自己都倒下,露出柔弱的姿态,会给千里带去多大惶恐与不安?

云千里眼中含泪,也为云安拭去泪,说:“娘,收手吧。”她有些难过地笑笑,伸手握住云安的手:“能够这样和娘说话,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停在这里就好,我不想看到有更多的人像我和娘一样,经历无与伦比的痛苦了。”

“我不甘心,我还是不甘心,只差一盏茶的时间,只差那一点点时间啊。”云安揉着云千里的手,字字泣血,她不管不顾地送出浊气,想要治愈颜色正在变深的尸斑。

可死亡从来不是病,哪怕用非人的手段强求一段缘分的延续,也逃不过末路。

云千里温柔地抚摸着云安的枯黄头发,任由她发泄情绪。

慢慢的,她有些出神,她娘曾经有一头柔顺的长发,但为了复活云千里,她费尽心机,以至于不过数年,当初美丽的娘亲便如已经死去的树木般干枯,连头发都不曾打理。

云千里的灵魂经死苦送回人间后,被固定在轮椅的方寸间。但身为已死之人,她的身体只有一个月使用时效,在这期间会她慢慢走向衰败与死亡。直到病苦的能力再次生效,她回到云安用浊气为她制作的躯体之中。

在这期间,她被死苦的力量局限在轮椅上,像是一个永远的囚徒。

她什么都做不了,做不到了结自己的生命,做不到劝阻自己的母亲,只能痛苦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直到云千里遇到沉昭。

被死苦困住的她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沉昭身上与她娘和死苦相同的气息。

但比起二人混沌的气息不同,沉昭身上的浊气要无害平静得多,云千里想了许久,才想到了一个词语形容。

中和。

沉昭身上的浊气被某种存在中和了,这让她看起来远没有病苦和死苦那般偏执,云千里灰暗的人生终于有了亮点,像是在黑夜中行走却看到一点飘摇的烛火。她意识到沉昭或许是娘歧路上唯一的希望。

所以她一点一点地靠着上半个身体前倾的力道让轮椅挪动,直到她正好停留在沉昭会经过的路线上。

她成功了。

她第一次想让沉昭解开死苦用于禁锢她灵魂的绑带,但是这个要求太过出格,没能得到沉昭的的信任。然而在她想到第二个解决方法之前,她娘已经警惕地离开了糕点铺——她也认出了沉昭,但是沉昭没有察觉到她娘的身份。

如云千里猜想的那样,沉昭果然是一位非常好的人,她主动赠予了二人伤药,尽管她们都用不上。

沉昭离开以后,当时她娘看着丹药看了很久,云千里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她在想当初留在村子里的那三瓶药。

第二次遇到沉昭时,云安准备为云千里更换身体。

云千里这一次的身体已经用到最大期限了,云安需要为她制作出一道新的身体,在浊气浓郁一些的城北处理,效果总是好一些的。

然而在动手之前,城北区域的浊气荡然一空。

云千里当时就想到了沉昭:浊气对人的危害很大,一定是沉昭动手清除了,她想不到原因,只能将此归结于沉昭是一个好人。在云安沉着脸去附近查看时,她想到了阻止她娘的办法。

重新制作身体,意味着会有一个全新的“云千里”出现。

这个“云千里”会继承她的所有记忆,所以只要她反复在脑海中维持着一个念头,那么这个“云千里”就会在第一时间内按照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行事。

云安控制浊气游走在她血肉中时,她闭着眼,脑袋里只有一个思想。

去找沉昭。

新生的云千里果然跌跌撞撞地跑掉,并先她娘一步救下了沉昭,还把昏迷的沉昭送回了客栈。

然后只要将一切全盘托出,让“云千里”把计划告知给沉昭,便可以阻止她娘的疯狂。

只是云千里没想到,因为完全脱胎于病苦力量的产物,新生的云千里受到限制无法说出全部的事实,在她娘想起“云千里”这个漏网之鱼之前,她需要尽快地让沉昭知晓尽可能多的消息。

所以“云千里”偷走了轮椅,动用病苦留存在她身体内的一部分力量,抓走了沉昭的同伴,将过往告知,又因为擅自动用力量,新生的“云千里”在城中主事之人闯进来之前,被云安强行抹杀。

到最后,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将自己的记忆融进豌豆黄之中,借此唤醒原本云千里的意识,期望沉昭的同伴能够将这块豌豆黄送到沉昭手中。

豌豆黄,千里很喜欢吃的。

好在,沉昭领会了她的意思,甚至做得更好。她不仅将它送到了自己身边,还意识到自己被娘控制,并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所以任由云安汲取她的血液。

云安之所以选择沉昭,是因为灵族身体中蕴含的清气能够护住云千里的灵魂。但同样的,在浊气冲刷灵魂的时候,沉昭体内的清气能够让已经是死去灵魂的她,在仪式过程中拥有一部分身体的掌控权。

至此,一切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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