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陆初奉无法入睡。
他不知道“方执秋”丢了以后，祁煜风在灵焰宗睡不睡得着，反正他是睡不着的。
不仅睡不着，心间一阵一阵的火气燥热到他差点按捺不住，想直接飞去灵焰宗把祁煜风给刀了。
好在理智尚存，他也知道这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
于是在催着“方执秋”睡下以后，他冷着脸坐在窗前，默默把祁煜风痛骂了不下一千四百三十七遍。
而等“方执秋”悠悠醒来，转到屏风后面去洗漱的时候，他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继续着第一千四百三十八遍谩骂。
齐道弦还不知他心中想法，缓缓用温水浸湿脸颊后，脑中混沌的睡意立刻褪了干干净净。
纤细的手指攥紧水盆边沿，晶莹的水珠从他额角淌过眉眼，挂在睫毛上，颤抖了两下才“嘀嗒”一声坠入盆里。
被水珠的声音唤醒，齐道弦抿了抿唇，面上看不出任何想法，随即拿过一旁干净的棉布把脸擦拭干净。
未察觉胸襟前的衣裳也染上了水迹。
他从屏风后面转过来，第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这间，魔尊为自己准备的屋子。窗扉向南，阳光透彻，屋内布局大气，摆设精致，富丽堂皇中隐约可见几分用心。
齐道弦在灵焰宗还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忽而又复杂了许多。
他不明白魔尊为何会对自己这么好，可是转念一想，这几分好，好像也不是对着自己的。
毕竟他喜欢的人，是师兄。
自己又算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齐道弦眼神又晦涩几分。
那头陆初奉还倚靠在窗前，见他出来，换上和煦的神情，视线落到他胸口前时顿了顿，然后手里悄悄掐了个决，为他烘干衣襟处的水迹。
“收拾好了？饿了吧？”
“我让人准备了人间界的吃食，你随我来。”
说着转身就走，带着“方执秋”来到不远处另外一间宫殿里。
刑苍殿虽然以殿为名，但却不止包含一处宫殿，而是周围绵延十几间宫殿的统称。
而这也足以见得，历任魔尊都是如何贪好享受之人。
刑苍殿里面伺候的魔族，看见魔尊带着一个人界少年过来，连忙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就让人都准备了一些，你自己看着拿吧。”陆初奉把人带到殿内，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一手撑着头，一手 撑在椅子把手上，姿态懒散，眼神却专注地跟随着齐道弦。
他想，主角受现在已经是自己的弟子了。那根据“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说法，自己也算是老父亲一枚。
多少还是该了解一下孩子的喜好的。
毕竟还要朝夕相处好几年……
而齐道弦甫一进来，就被大殿中央直径足有五六米的超大圆桌惊了一惊。
——只见圆桌上，还密密麻麻摆满了几百上千道美食，几乎囊括了修真界和人界所有美食种类……这得耗费多少时力才能搜刮得如此齐整？
他动作顿了一下，怀疑这个魔头是不是把自己当成猪养了？
一时间被震惊到不敢动作。
陆初奉却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于是眼光施舍给了那圆桌一眼，等看清楚上面摆放的食物以后，他蓦地也跟着沉默下来。
然后有些迟疑地从乾坤戒中拿出另外一枚雕刻着巨蟒花样的戒指，手里轻轻一托，戒指摇摇晃晃被送到齐道弦眼前。
陆初奉：“吃不完的就放戒指里，不可浪费。”
齐道弦眼带复杂看了他一眼，慢慢伸手把戒指拿下来，套到自己的手指上，那戒指很快根据他手指头的粗细变化大小，牢牢贴合在他中指上。
他走到圆桌旁，随手拿下几个盘子，再把其余吃食都收纳到戒指中。
随着桌上盘子一点点减少，那圆桌就好像有自我意识一般，跟着收缩半径，直到恢复正常桌子大小。
齐道弦一时间心头更加复杂了。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吃个早饭，所用的桌子都是上品灵器——至少他还没见过中下品的灵器，还能随意改变大小形状的。
“你喜欢的话，这桌子也可以送你。”陆初奉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含情脉脉”地盯着桌子，误以为他是喜欢，便大方开口。
谁知齐道弦却摇了摇头，“不用。”
说完不再多语，低着头默默吃饭。
等他吃完早饭，又跟着陆初奉来到另外一处宫殿。
这所宫殿的某个角落，是陆初奉亲手布置的，参考模仿了现代教室的规制。
最前面竖立着一张宽大的黑色板子，黑色板子前是一张比寻常桌子略高一些的台子，这两个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而再往下一些，正对着台子前面的空地上，则摆放着一桌一椅，上有笔墨纸砚，桌脚放着一个竹篓。
诺大的宫殿，唯有这方小天地被几扇屏风围了起来，书香韵味十足。
陆初奉示意他走到里头唯一一张椅子上坐好，自己则是站到讲台和黑板中间。
他手里拿着一把扇子，轻轻在掌心敲击了两下，眸中划过几分深思。
他原先布置这个学堂，是为了让主角受读书使用的。
可没想到最后却得先从教他识字开始，原先定下的三年计划眼看着要被无限期推迟，他却找不到破局之法，心里顿时又充斥着满满不甘。
叹口气，陆初奉缓缓开口，声音柔和而又清亮：“你七岁上灵焰峰，没人教过你识字？”
“……没有。”齐道弦眼神讳莫如深，心下暗暗嘲讽。
“那你是如何修炼的？”
“师尊亲自教我，我便修炼了。”
“亲自？”陆初奉挑了挑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画面，脸色“唰”一下低沉下来。
亲自教，怎么教？不会是身体力行吧？
陆初奉暗暗咬了咬牙，原书主角攻果然是个禽兽！
从昨晚听到“方执秋”说他不识字起，他心头的怒意就没有停歇过。
他作为人民教师，最是清楚，孩子们都是一张白纸，你希望他是什么样的，就能通过教育使他成为什么样的人。
之前他就很奇怪，男主受的天资也不算低，修为在同龄人中更是佼佼出众，怎么就偏偏想不开，喜欢上比自己大了好几百岁的主角攻。
为他甘当第三者，为他失去灵根失去修为，忍受女配的栽赃陷害，叛出师门，被全修真界的人唾骂追杀，都对主角攻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说他前期能力弱，没办法反抗也就算了，可是等他历经磨难，好不容易从石临渊归来，修得了可以吞噬人神识魂魄的法术后，居然依旧是那副唯唯诺诺，圣父心肠，以主角攻为天为一切的模样。
他真的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
但现在想来，这一切应该都与祁煜风对方执秋的教育有关。
听说灵焰宗的上水峰，除了太上长老祁煜风居住以外，唯一一个获得允许上去的人，便只有他门下弟子，方执秋。
可不是关起门来想怎么教育，就怎么教育吗？
陆初奉甚至能够想象得出，为了更好的掌控方执秋，祁煜风是如何变态的不许他识字，不许他与外人接触，更不许他学会辨认是非对错的。
禽、兽、不、如！
咬牙切齿默念完最后几个字，陆初奉重新看向“方执秋”。
然后缓缓拉出一抹浅浅的微笑，看着有些莫名危险，“方执秋这名字不好，我不喜欢。”
“从今日起，你就叫做予安吧。”
方予安，给予他平平安安。
陆初奉希望通过自己的插手，能叫主角受从此脱离恋爱脑，摆脱虐文，平平安安渡过这一生。
齐道弦、哦不，现在该叫方予安了，他听着魔头三言两语给自己定下新的名字，褐色眼瞳微缩，忽的回想起来，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好像也有过这么一个人，他把自己高高抱起，声音醇厚深沉，说：“你以后就叫齐道弦了”。
那人的面容在他脑海中已经模糊，可这一句话他却记得清清楚楚。他甚至还记得，那人并不姓“齐”，也与自己非亲非故。
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他把自己交给师尊后，便消失不见了。
而他那位“好师尊”……不说也罢。
“记得了吗？”正在他回想的时候，陆初奉见他久久不语，干脆走下讲台，用扇柄在他桌上敲了敲。
方予安默了默，想着不过是个名字，便没多说什么，他低下头小声开口：“我知道了。”
放在陆初奉眼里，就是一副毫无主见、任人宰割的模样，顿时“恨铁不成钢”的心理又上来。
扇子就敲上了面前人的脑袋，他语含叹息，“你啊……”
让我说你什么好？
不怪你被人哄骗。
方予安感受着头上不轻不重的敲打，有些茫然无措地摸了摸额头。
随后疑惑地抬头直视陆初奉，眼神真挚得不得了：“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陆初奉：“不喜欢，年轻人还是要活泼一些才好。”
他说完，很快又无奈一笑，笑容里满是宠溺，看得方予安心里一惊，眼神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飞快移开，“算了，以后你就会懂了。”
教育是潜移默化的，是润物细无声的。
他要耐心，要慢慢来。
说完陆初奉转身回到讲台上，手中拿出一只毛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大字：“方、予、安。”
陆初奉：“这是你的名字，我们今日就从你的名字开始认起。”
“你照着我刚刚写下的笔划顺序，先临摹一百遍。”
“以后每一天，我会教你一百个大字，而每个字，你都要临摹一百遍。”
陆初奉想着，自己三岁就上幼儿园，等六岁上小学时，字就已经认得差不多了。
之前定下的学习计划倒也不是不能用，不过推迟三年再用而已。
所以仔细算算，不就是一到六年级的课程么？他大学生都教得了，小学算什么！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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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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