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陆初奉认为，自己只是一个资质平平的普通人，但是见识过方予安的学习速度后，他有一瞬间迷茫，觉得他以前好像误会了自己许多年——他应该、大概是个学霸？
然后迅速开始反思起自己两个小时前做过的那个决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教书育人难道非要从识字开始吗？
正在陆初奉怀疑人生的时候，方予安也颓废地放下手里怎么抓也抓不好的毛笔，抬眸看了看黑板上字迹清晰、形状规整的几个大字，再看看桌上被自己糟蹋得一团乱的宣纸，肩膀一时间耷拉得更丧了。
阳光从他左侧的窗扉投射下来，把他的影子在地板上拉出长长一条，仿佛就连影子都写满了“自卑”二字。
陆初奉在讲台上沉思完，抬眸的时候感觉自己像看见一只犯了错正被主人训诫的小狗一般。
他眨眨眼，满脸困惑，自己明明也没骂他，他装得这么可怜做什么？以为他会同情他吗？
并、不、会。
陆初奉板起脸用手里的扇柄敲了敲讲台桌面，发出沉闷地“笃笃”两声，成功唤回方予安飘散的思绪。
方予安听到声音木着脸抬头，意外撞进陆初奉那双盛满了“不悦”的眼底，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倏然绷紧。
随后一直压抑着的委屈劲又蠢蠢欲动了几分。
想着魔头既然喜欢师兄，当不会多为难他才是……吧？
然而这就是他想得美了。
陆初奉才不会放过他呢。
做错事的孩子该骂就得骂！不然不长教训！
陆初奉敲完桌子，冲着他抬了抬下巴，神态阴鸷：“你脑子是健全的吗？精神稳定吗？智商在线吗？”
方予安：……？什么意思？
陆初奉还在继续：“我从外头找只鸡进来，在纸上洒把米，鸡都写得比你好。”
“连笔都不会握，你手是干嘛用的？摆设吗？”
“这几个字是简体字吧？不知道还以为我写的是龘 、靐 、齉、齾之类的字呢。”
“三个字你学两个小时还不够，你要学一天吗？给你一本书你是不是要学几万年？”
方予安在灵焰宗不受重视，谁都可以欺负他几下，殴打辱骂更是常事，但即便是他以前听过最难听的话，都没有今日陆初奉这几句话来得扎心。
直听得他脑袋嗡嗡作响，不知该如何是好。
少年人少见的茫然无措，双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眼尾红光泛滥，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般。
陆初奉嘴里嘲讽的话顿了顿，手指不动声色把扇子攥得更紧了些，心中划过一丝不忍。
但很快被他按捺下来。
心里默念着“玉不琢不成器”，他从戒指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戒鞭，走到方予安身侧，铁面无私看着他：“两个小时，一百二十分钟，你就受十二下吧，手伸出来。”
方予安不敢置信地瞪圆了双眼，满脸不情愿，就算是在灵焰宗，普通弟子犯了错，他们的师父也不会用“打手”这样的方式来惩戒，几乎都是口头提点几句。
怎么魔界的规矩还不一样？
难道这就是魔族普遍身形高大，修为深厚的原因吗？
——这些魔族小时候，也都因为写不好字，而被打过？
那身腱子肉，都是这么打出来的？
陆初奉不知道他心中思绪，只想着赶紧惩罚完他好回去休息。
在这里上两个小时课，他感觉比在现代连上八节公共大课都累。
见方予安迟迟不肯伸手，他便用浑厚的魔气一圈圈把他困住，然后强迫着他把两只手抬起来，用戒鞭狠狠抽了十二下。
他用戒鞭的时候并未用上魔气，是以十二下以后，方予安手上除了痛些以外，倒也没出现什么伤痕。
方予安抿着唇讷讷地把手收回，看向陆初奉的眼神里，第一次褪去初始的警惕和戒备，换成了另一种不可言说的怀疑和复杂。
而今日的课程上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陆初奉收起戒鞭，“你先回去休息，明天继续。”
“我先前给你的戒指中还有几套笔墨纸砚，你回去以后要多加练习，我明日检查。”
说完便丢下方予安匆匆离去。
再不走，他怕自己拔刀。
*
陆初奉和方予安之间的师徒关系，后来基本上是靠着陆初奉强大的修为勉强维持的。
而方予安也在他一日复一日的嘲讽话语打击中，心脏变得越来越强硬。
这几日，他慢慢推翻了之前关于“魔头喜欢师兄”的定论。
——他好像是真的想收师兄做徒弟。
——他也是真的真的，很不喜欢师尊，不，应该用厌恶来形容更为贴切一些。
这个发现，让方予安对陆初奉有了那么一丝丝好感，上起课来也不像刚开始时那么抗拒了。
他想，只要魔头不对自己动什么肮脏心思，那么暂时待在魔界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总比……总比在灵焰宗受人谩骂欺辱，忽略轻视的好。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在于，不能时时看到师兄了吧。
-
时间就这么悄然流逝。
陆初奉的“填鸭式教学”和“棍棒教育法”也逐渐初见成效。
半个月下来，方予安虽然还是不识得多少字，但已经能将整本《三字经》背下来了，并且毛笔字也写得有模有样的。
——这个有模有样指的是，他能把字“画”得更好看一些了，虽然一个字要占据一整张宣纸。
但有进步就是好事，宣纸算得了什么？身外之物罢了。
“可。”看着方予安把字写完，陆初奉颔了颔首，神情意味不明，没说满意还是不满意。
然而他没有出言讽刺，方予安就知道他应当是满意的。
少年人肃着脸，使劲压下疯狂想要上扬的唇角。
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好像有些越来越不会掩饰心思和情绪了。
这样不好，容易被人看穿的。
他对自己说道。
“《三字经》你已背完，今日我们学《千字文》。”
“启禀魔尊，踅无将军求见。”
陆初奉的声音和门外魔族的声音重合。
陆初奉顿了顿，走下来把书放到他桌子上，“你先看着，我出去一趟。”
方予安霎时敛下眼皮，手指摸上书页，脑中却清晰浮现出刚刚魔头听到外面声音后，霎时冷漠下来的脸。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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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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