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圭言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虽然李林和陆明川帮她分担了一些,但仍旧留下了许多事务没来得及处理。
廉政堂内,半乐搬了一把小椅子靠在桌旁,桌后徐圭言一边喝茶,一边处理公事。门关着,熏香驱逐了蚊虫,再加上知了的叫声,半乐困得直打盹,有好几次险些摔倒在一旁。
眼看着公事处理了一大半,徐圭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下一刻便听到半乐摔倒在地的声音,半乐一惊,几乎是片刻之间,他便慌乱地站起身来。
徐圭言看着他觉得好笑,“夜深了,你先回吧。”
半乐揉了揉眼,“姑娘,您忙完了?”
“今日就到这里了,其他的明日再说。”
半乐听到这里,睡眼朦胧中有些喜悦,“这可太好了,姑娘,终于可以回家睡觉了!”
徐圭言哈哈一笑,背着手走出了门。
其实现在也不过是戌时,徐圭言还精神着,半乐回来一直忙着劳作,自然是比她更加劳累。
索性,趁着宵禁还未开始,徐圭言让半乐一个人回家,自己却到处闲逛。可说来也奇怪,没到宵禁时分,凉州城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唯有东门打开,其他三座城门却紧闭。
徐圭言亮出自己的身份后,询问看门士兵怎么一回事。
“回禀县令,凉州城地处凉州西北,城外是沙漠,近期有一群窜逃得昆仑奴逃了出去,在沙漠中对来往的商队下手,打劫,交过路费……”
“不过这倒不是什么稀奇事,沙漠中一直都有突厥人突袭、抢劫后唐的商队,只不过……这一批昆仑奴十分狡诈,势力也逐渐壮大起来,有时候还会逼近凉州城……”
徐圭言大致明白了怎么一回事,想了一下又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昆仑奴?”凉州地处几国交界处,本就鱼龙混杂,看门士兵如何确定他们的身份呢?
“见过几个,”士兵犹豫了一下,只吐出二字:“眼熟。”
“哈?眼熟?”徐圭言笑了,“你但说无妨,给我好好解释解释,什么叫做眼熟。”
士兵的目光在她和地面之间扫了个来回,最后一句话没说,心虚地低下了头。
徐圭言对他的表现并不觉得惊讶,好言相劝道:“但说无妨,说出来也是为了凉州城好,就当是为了百姓。”
士兵抬眸看她,抿着嘴不出声。
“放心,我是县令,这里我说了算。”
“这里有比县令还大的官。”
徐圭言听到这话着实是一愣,不过又想了一下,这话糙理不糙。
“那你的意思是,在外头称王称霸的昆仑奴是从比我官大的府里跑出去的?”
话绕,但士兵听明白了,往后退了一步,垂着头不做声。
徐圭言也沉默着,但是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开门。”
“县令,已是戌时……”
徐圭言冷冷瞥了那人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压迫感却十足。
门打开,另一个士兵却拦住了徐圭言。
“县令,已经很晚了……”
徐圭言脚步一顿。
“……我给你备马,如若过了戌时,按照律令……亥时三点宵禁,还望县令您尽快归来。”
徐圭言听完后干笑两声,两个看门的士兵,话里话外,都对她没有丝毫的敬畏可言。
但她不觉得窝囊和生气,只是觉得他们得罪错了人。
“好,亥时三点,我定会回来。”
徐圭言骑着马,举着火把,兴致勃勃地出了城。
虽然已是戌时,但天色才渐晚,凉州与后唐其他州不同,日落晚,日出晚,尤其是夏季。
点着火把,披着渐明星辰,徐圭言深入到大漠之中。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除了绝美景色,大漠是通往西域必经之路。
在这条路上打劫,稳赚不赔。
站在沙漠顶端,徐圭言看到远处还有些许枯树,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诡异。
天色变暗,明月升起,突然,徐圭言听到了狼叫声。
一声一声狼嚎,环绕在她周身。
月亮一出来,沙漠中的沙子像流水一样在远处流动起来。
快亥时了。
徐圭言掉转马头,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可没走几步,马却怎么都不肯走,徐圭言摸着马头安抚了好一阵子,它都不走。
无奈,徐圭言下了马,想拉着马回去。
可这一走不要紧,没几步,徐圭言看到了三只狼。
它们张着嘴,露出尖锐的獠牙,口水流出来,它们在原地不安地走动着,目光却紧盯着徐圭言不放,甚至在夜色中,它们的眼眸变成了恶狠狠的绿色。
马受了惊,想要逃离,徐圭言转身安抚它未果,马挣脱了缰绳一路狂奔。
稀奇的是,狼群却没有围追堵截马,仍旧在徐圭言面前徘徊。
有点奇怪,徐圭言拿着火把在它们面前一扫而过,狼群后退,徐圭言想靠着这个法子将它们赶走。
可狼群没那么害怕火把,甚至领头的那只狼还在找角度想朝徐圭言扑过去。
她被逼得后退了好几步。
“你们要做什么啊?平日里这地方的野人没喂饱你们吗?”徐圭言很无语,她不怕饿狼,甚至有时候狼比劫持的人更善良。
“这样,我回去给你们仨只狼一人一只鸡,怎么样?”
三只狼似乎不买帐,想方设法把她往后逼。徐圭言不多废话,拿着火把往前冲。
狼是被吓到了,一下子散开了,徐圭言趁机往前跑,可哪想到,没走几步,又遇到了一群狼。
这群狼以人字形排开,正中间的是狼王。奇怪的是,它嘴里叼着一个圆筒状的东西。
徐圭言没敢轻举妄动。
甚至,她往后退了几步。
狼王这个时候往前走了几步,徐圭言又往后退了几步,她神色紧张,脸皮紧绷。
可没想到,狼王把嘴里叼着的东西轻轻放在地上,然后也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仰头嚎叫。
接下来,狼群中的所有狼都仰头长啸。
风声呼啸,狼王看她一眼,转身离开。其他狼跟在它身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狼都不见了,徐圭言才敢走上前,查看狼王扔下来的东西。
轻轻拨开裹着的布,一个脸色惨白的婴儿赫然出现在眼前!
徐圭言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婴儿脸色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徐圭言缓了缓,才直起身子来单手抱起婴儿。
她把耳朵放在婴儿胸口仔细听了听,似是有微弱的跳动声,徐圭言想都没想拔腿就要往城门处跑去。
可没想的是,走失的马儿不知道又从何处发癫跑出来,朝着徐圭言冲过来。
她转身跑了几步,只是忘了自己正在一个沙漠顶,没几步脚一软,倒地翻滚,顺着沙坡滚了下去,火把被甩开,徐圭言紧紧护住怀里的婴儿。
天旋地转,好一会儿徐圭言才清醒过来。
她生怕婴儿出了事,也不管其他的,轻轻捏着小婴儿的鼻子,往婴儿嘴里渡气。前后忙活了好久,又听到了婴儿心脏微弱的跳动声,徐圭言才松了一口气。
抱着婴儿,在不远处找到了熄灭的火把,好在她带了火折子,点着了火把后,她余光撇到了一个巨大的东西在她身侧。
于是,徐圭言拿着火把缓缓转过身去。
三座巨大的高塔出现在眼前。
徐圭言呼吸一滞,小心翼翼地朝那高塔走过去。
火光拂过塔身,照出了它的颜色——深褐色,仿佛被岁月与怨气浸染。塔身层层叠叠,飞檐如利爪般伸向空中,角落垂挂着生锈的铜铃,在风中发出凄厉的叮当声。
细细看去,塔身上竟然布满了奇怪的符咒,还有狰狞面孔的鬼神图案。
这一切都显得格外诡异,塔身上的每一道符咒都在凝视入侵者。
塔门以沉重的石雕封锁,上方悬挂一块满是裂纹的横匾,隐约可见“女婴塔”三个血红大字。
每层塔的窗口都透出幽幽的绿光,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透着令人心悸的寒意。时而可见鬼火在塔底浮动,仿佛在召唤迷失的灵魂。
不知道是不是徐圭言的错觉,她竟觉得塔顶隐约传来低沉的哭声,那细若游丝的婴啼声在风中徘徊,让人心生寒意,如坠无尽深渊。
她不受控制,一下子跪了下来。
这是,三座……
女婴塔。
风吹过,沙子飘起来,卷起她的衣摆,让火光呼啸。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秦府近些日子好不热闹,前些日子秦斯礼下聘与顾家定亲,紧随其后的便是升官发财。对秦斯礼来说,给徐圭言下套成功比其他两件事都要来得开心爽快。
不过那日一见后,徐圭言突然告病,本来定好回来第二日就开工,可接连几日都未上堂,对外说的是养伤,毕竟凉州城人人都知道了她被打了的事。
所以,廉政堂里还是秦斯礼一人。
“你说也是的,被打了,当天下午她还活蹦乱跳,怎么就隔了一夜,突然病重?”
李林在陆明川对面小声嘀咕着,陆明川看了他一眼,“你有事要禀奏?”
李林点头,“朝廷下了诏书,要递交封爵名单,需要县令过目并且盖章,现在徐县令不在,这封爵交折子的事又要往后推……”
他一顿,捋胡子的手突然拍了一下桌面,看向陆明川,眼睛一亮,“你知道朝廷想让凉州城变成凉州府吗?”
“府?变成了府,县令的折子是可以直接递给朝廷的,真要改?”陆明川也是一惊,这可是大事。
“我只是听说。”
陆明川眉头一皱,李林这人总是这般不着调。
“……除了封爵的事,这里还有一个改造自家后花园递交的申请书、西市烤馕的那家人不做了要退租,房东不给退……还有这个,东边草场阿木斯加的牛和尼科鲁家的羊打架了……”
陆明川听完一脸不解,“这些事都要县令出面协调?”
李林捋着胡子摇头,目光还是落在纸面上,“当然不是,我是在念我的工作内容……”
“……”
秦斯礼就是在这个时候走了进去,李林看到他大为惊喜,没等秦斯礼行完礼,一拍大腿站起来。
“我正说呢!秦主簿你来的正好,我这里有份波斯和阿拉伯商队交上来的通关文牒,我又看不懂,你经常搞这个,帮我翻译下?”
秦斯礼接过折子,笑了笑,看向陆明川,“陆县尉您好,”而后从袖子里掏出打包好的药,“这是我早上来的时候路过药铺,那老板让我给您捎过来。”
陆明川站起身,心中一惊,看着秦斯礼把药包放到他桌子上。
“您母亲身子可还爽朗?”
陆明川微微叹了一口气,“老样子……秦主簿,您来是有什么事吗?”
秦斯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这样的,最近我整理诉状的时候,收到了好几份丢女婴的案子,想来问问二位,县衙以前也经常收到这种诉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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