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赢总是喜欢在事后复盘,直白来讲就是内耗,所以至今想不明白,当时他为什么要当着杨如晤痛哭一场。
距离与贺成栋见面已过两周,期间杨如晤一直在出差,宣赢思虑几番最近也没去,贺成栋听闻消息表示理解,并十分和蔼地告诉宣赢,不拘时间,想来随时都能来。
宣赢猜测贺家大约给赵林雁做了思想工作,否则这么久了,她不会如此悄无声息。
头几天杨如晤打来电话,说不出意外下周就能回来,到时会联系他一同回贺家吃饭。宣赢应下,结束通话后觉得不大对劲,没忍住给杨如晤发了消息嘲讽一句:「我又不是没长腿,我等你干什么?」
杨如晤倒是很快回复:「那你自己去,我拦你了?」
宣赢看着消息怔愣半晌,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其实他自己也有发觉,自从在茶楼里对着杨如晤稀里糊涂哭过之后,他跟杨如晤的搞关系一下子近了很多。
这种不是因为时间推移,而是用实际行为来提升亲近度的关系是宣赢一直所需要的,往深了想,他依然没放弃将在贺家举足轻重的杨如晤收进麾下的念头,往浅了想,沈休天天耳提面命不许他故意给杨如晤找不痛快。
但抛开两者不谈,实际上是否要与杨如晤处好关系,主动权仍在宣赢手里,他决定率先与杨如晤握手言和主要原因,单纯是出于从杨如晤身上感受到的那份处事的得体与真切的维护。
转眼又过一周,周五的金海街充斥着即将周末休假的喜悦里,宣赢坐在窗边看了一下午,发觉这天那些天天在办公室里的白领出来买奶茶的比平日要多。
上班嘛,谁不喜欢周五的下午呢。
宣赢看的有意思,齐怀湘过来放了一杯水在他工作台上,顺着宣赢的目光往下一瞟,疑惑道:“老师,你困了?”
“不困,今天的弄完了?”宣赢回头问。
齐怀湘点点头,又问:“时间还早,我能继续吗?”
那副寒雪梅花图已经修复完毕,宣赢验收成果十分满意,于是很放心地把老陶那本古籍交给了他,并且给齐怀湘规定了休息的时间,否则这傻小子天天就要扎在工作台上,迟早得腰肌劳损。
由于那本古籍年代较远,内部损坏非常严重,纸张皆已酥化,在前期拆线整理时费了好一番功夫,那时齐怀湘已经将加班额度提前预支了。
宣赢摆了下手,意思是不许:“大好年华,你出去散散心,有机会也可以谈谈恋爱,老往这屋子里一躲,成天闷着不出门算怎么回事。”
齐怀湘小声提醒:“我才十九岁。”
宣赢不防被他噎了一句,愣愣地瞪了他片刻,一旁的程愿失笑道:“你们俩都应该出去走走。”
宣赢说人不如人,他在工作室赖的时长,不比齐怀湘少。
“你还没出师就想违抗师命?”宣赢示意门口方向,“出去玩儿去,玩儿完了直接回家睡觉。”
齐怀湘很喜欢天星工作室的氛围,这里他年纪最小,楼下的哥哥姐姐对他照顾颇多,刚步入天星时的那种怯懦,已经逐渐消散。
他依旧礼貌,笑的稚气:“好,我出去玩儿,您要带什么吃的吗?我请。”
齐怀湘工资多少宣赢心中有数,见徒弟要孝敬也不推辞,指指楼下某个奶茶店:“随便点一杯吧,不要糖全冰。”
程愿见状走到他身侧,弯腰轻声阻拦:“不能喝,会影响药效。”
生病不仅会让人浑身难受,还要剥夺许多快乐,这些天睡眠才有改善,不能为了口腹之欲打乱。宣赢叹息着改口:“带个冰激凌吧,要巧克力味的。”
其实冰激凌也要少吃,程愿见他少有**,也就随着去了。
周五的下午在落日下迎来结束,时间一到,从金海街的办公楼里瞬间涌出大量人群,宣赢在二楼俯视人群,数着攒动的脑袋,心思也被人群里那种轻盈的气氛带动起来。
“怀湘的冰激凌买哪里去了。”宣赢试图在楼下的人群里寻找齐怀湘,“都多久了?”
话音刚落,二楼电子门响了一下,宣赢与程愿一起扭头看过去,来的不是齐怀湘,而是他的表姐宋新婷。
“你抱的什么呀?”程愿见她抱着一只挺大的盒子,连忙走进接过,定睛一眼,居然是只超大只冰激凌蛋糕。
小宋笑吟吟道:“下午见怀湘出去,顺口问了一下,他说您想吃冰激凌。”
宣赢往盒子上瞧了瞧:“我没说...要这么大的。”
小宋也不扭捏:“我知道您什么都不缺,怀湘受您关照,我很感激,我——”
“停。”宣赢赶紧阻拦,“别搞这些,我听着怪别扭,我之所以带齐怀湘是因为他有天赋,也喜欢他这个人,蛋糕我留下了,你下楼忙去吧。”
小宋俏丽一笑,干脆利落地鞠了一躬,扭头下楼了。
程愿拆开盒子,打趣道:“宣宣还是这么善良。”
没有人知道,齐怀湘身上有多少与宣赢相似的地方,他如同保护自己,也将齐怀湘保护起来。
程愿所说的善良也不假,但宣赢不想承认,他想做个恶人,谁都别妄想用善良二字来试图拿捏他。
于是,他损了程愿一句:“我哪儿善良了,我对你可不善良。”
程愿正在切蛋糕,闻言手一顿,猝不及防地望进了宣赢粲然的眼睛里。
毕竟亲密过,那种暗潮涌动霎时间涌入彼此之间,宣赢自觉失言,转头看向窗外:“抱歉。”
程愿未作声,分好蛋糕后迟疑了几秒,用手指挑了一点冰凉的奶油,走到宣赢面前,点在了他脸上。
“没关系。”程愿说,“只能吃一块,剩下的放冰箱,慢慢吃。”
宣赢捏着叉子,讨价还价:“两块。”
程愿抿了下唇,艰难点头:“行吧,最多两块。”
小宋送来的这只蛋糕颇合宣赢口味,既不过分黏腻,口感也相当顺滑,程愿陪着吃了一块,之后将剩下的放进冰箱,返回来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这周应该履行与贺成栋的约定去贺家,宣赢说:“去贺家,晚上可能会住一晚。”
许多事情沈休都会提前交代,程愿听闻并未过多诧异:“走吧,时间不早了,我送你过去。”
宣赢摆摆手:“杨如晤让我等他,你先走吧。”
兢兢业业的大律师仍在岗位上奋斗,下班高峰期过去许久,都不见杨如晤来电知会一声。
程愿看了眼窗外,又问:“那我回沈园,还是去玲珑阁?”
沈园众人皆知程愿存在的理由,自从沈休安排他做宣赢私人助理后,宣赢若在天星,那么程愿也会在沈园的客馆居住,但是失去了原先那份固定的关系,今日宣赢再次回归贺家,程愿一时不知该去哪里。
宣赢沉吟片刻:“你随意,明天睡醒我会直接来工作室,你来这里找我就行。”
程愿许久未应,等宣赢看过来时,他才轻轻嗯了一声,随后转身走了。
二层一下子安静起来,待夜色逐渐覆盖天际,宣赢看了眼时间,八点多,手机里还没有任何消息。
十多分钟后,宣赢的耐心宣告结束,他主动给杨如晤拨去了一通电话。
对方接通很快,手机听筒里伴随着香烟燃烧的声音,一个低沉且耳熟的嗓音,轻轻地喂了一声。
宣赢静了一下,他忽然想到自己从未见过杨如晤在工作状态里的样子,此时在电话对面的杨如晤不似他们以往沟通交流的温和,并且他敏锐地察觉到对面的环境随着这个喂声很明显地安静了下来。
“杨如晤,”宣赢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你在做什么?”
杨如晤似是诧异了一下,又是轻松一笑:“工作,你有事?”
宣赢忽然气不打一处来,杨如晤今天明明提前跟他联系过,让他等他下班,然后一起回贺家吃顿自找添堵的饭。
“我闲的。”宣赢说。
“逗你呢,”杨如晤笑道,“半个小时,还在天星吗?”
宣赢假笑了一声:“再不来就饿死了。”
杨如晤静了一下,破有训导之意地说:“你这嘴什么时候能忌讳一下?”
宣赢很容易就想到了杨如晤此时的表情,应当略微严肃但不失沉静,若是面对面,那么他的眼睛会幽深且冷淡地注视着他。
“再不来我自己吃,贺家也就下次回。”宣赢内心的怨恨又冒了头,“忌讳了吗?满意了吗?”
杨如晤果真不走寻常路,面对宣赢恐吓,竟不声不响地直接挂了电话。
宣赢错愕良久,又学到一个道理,这世界上谁也不欠谁,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除了心甘情愿,谁也不能强迫他人让着,尤其这位薄情寡义的杨如晤,堪称表率。
半个小时后,宣赢昏昏欲睡,手机响起时他看也没看就划了接通键。
对方还是那副低沉的嗓音,让他开门。
宣赢立刻醒神,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杨如晤似是有透视眼,提示般地敲了下房门。
“你怎么上来了?”宣赢本以为杨如晤最多在楼下等,没想到竟亲临了,“真是怕我放你鸽子?”
杨如晤扫了一眼工作室,解释说:“以后忙不开的时候我会提前告诉你,这次抱歉。”
这很符合杨如晤一贯的作风,很坦然也很为他人着想。
宣赢又往椅子里一仰,直言道:“还有以后吗?我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忍下去。”
杨如晤倚在桌面,腿部笔直地撑在地面,微微侧身道:“你可以,如果忍不下去,在叔父提议时你就不会同意。”
所谓心结,需得对症下药还能好得快,过程或许痛不欲生,但近日的松弛感给了宣赢很大的勇气。
他甚至幻想有朝一日恢复正常生活,再也不需要药物维持,也不需要忌口,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其实他很明白这些松弛感绝大数也是药物带来的作用,也是这些药物带来的勇气与内心真实的不甘心融为一体,促使他去面对赵林雁。
“杨如晤,我很害怕。”宣赢坦言道,“我一点都不喜欢,可是我不能不去。”
杨如晤观察入微:“不用怕,没人逼你做什么。”
“那.....如果我跟贺此勤再发生争执。”宣赢仍没有放弃让杨如晤全身心地站在他阵营里的念头,“你会帮我还是帮他?”
在宣赢所处的圈子里,沈家人也好,天星工作室也好,几乎所有人都会顺着他的心意来,唯有杨如晤屡次驳回他的需求。
就如这次,杨如晤先是避而不谈,反而指着桌上那只白色瓷盘,问他刚才吃了什么。
宣赢说不清为什么,自己竟然隐隐期待杨如晤大概率会带有反驳的回复,他瞥向瓷盘,说:“冰激凌蛋糕,冰箱里还有,你要吃自己去取。”
杨如晤摇头,说他不吃。
宣赢不死心地注视着他,他们的目光在灯光下交缠半晌,杨如晤突然一笑,这才回答他:“你有前科,是否要帮你,我得慎重考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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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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