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杨如晤这句话,宣赢暗自感叹自己长进不少,若是以前,他必定得阴阳怪气杨如晤几句,如今一听,反倒发自内心地想笑。
大家都是成年人,自是明白人际交流的弯弯绕绕,杨如晤更是其中佼佼者,而宣赢就从这种稀松平常的言辞里感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种不以遗憾与惋惜来表达的肯定,即使知道他身患疾病,杨如晤从来不做任何施舍般的救济,以前如何现在就如何,虽然言辞可能捎带苛责,但依然坦诚待他。
二人离开天星工作室,一同前往贺家。
回到欢喜园,进入客厅,赵林雁过来:“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我们没等你们,留好饭了,就你俩了,快洗手吃饭吧。”
贺成栋恰好也从在下楼,手里抱着一只精致的小木盒,向餐厅方向示意:“快吃饭去,凉了自己热一下。”
宣赢觉得哪里不对劲,本以为再次回到贺家,他还得听赵林雁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关切,没想到赵林雁似乎变了许多,她不再扮演愧疚的母亲,也不再絮叨,催完他们吃饭,就坐客厅去看电视了。
在餐厅落座,宣赢握着筷子,几次狐疑地去看赵林雁,电视里放的是一部悬疑片,那位美丽的母亲看的津津有味。
“吃饭,看什么呢?”杨如晤提醒道。
宣赢回神,皱了下眉,低头吃饭。
用饭时长在宣赢吃饭极慢的影响下被拉的很长,杨如晤用餐结束后并未离席,他们依然按照之前的位置坐,彼此座位挨着。
期间杨如晤打了一通工作电话,因距离很近,宣赢听见对面说了一句稍等,似乎是去拿什么材料了。
杨如晤一手举着电话,另外一手很随意地将一盘宣赢夹了很多次的青笋丝帮他往跟前推了下,宣赢抬了下眼,也就这一下,阴差阳错地跟赵林雁对上了目光。
与赵林雁对视的时间很短,甚是可能连一秒都不到,赵林雁仓皇避开,又是一副淡然观影的姿态。
宣赢放下筷子,忽然想明白了。
这次回来,无论赵林雁还是贺成栋,他们都扮做轻松,就连饭菜也不再刻意丰盛,他们努力维持平淡的家常,意图营造风平浪静,以此让他顺其自然地习惯然后再去接受。
这招可谓高明,想必背后指点的高人,此刻就坐在他身边。
“饱了?”杨如晤结束通话,“还要吗?”
宣赢得承认刚才心里是有所放松,然而刚才有多放松,现在就有多抵抗。
虚假的平静、故扮松弛的贺家夫妇、还有一个不知道安的什么心的杨如晤,这一切都让宣赢再次竖起了防备。
可是宣赢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完全没有了要质问的力气,升起的不爽也被裹住,让他整个人都特别无力。
“不要了。”宣赢蜷起手指,沉思几秒,把那碟青笋丝推回了原位。
杨如晤眼梢微动,在宣赢准备起身时抓住了他的手腕。
很多宣赢不想透露的秘密藏在在衣袖下,那副珠串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在杨如晤手下微动,宣赢并不挣扎,微微侧脸,说:“疼。”
杨如晤一顿,松开手,望着宣赢的背影,平静的眼神有了几分波动。
贺成栋钟爱古玩,自是行家,那只精致的木盒里放的全都是收来的古钱币,温润的铜色摆了一茶几,其中几只贺成栋都给包上了卡盒。
宣赢走过去瞥了一眼,凉凉点评:“都不值钱,还没你这木盒子值钱。”
贺成栋看过来,笑着推推眼镜,并不意外:“工艺不错,闲的没事整理一下,你眼力挺毒。”
宣赢还未说话,沙发另外一旁的赵林雁‘恰好’把目光投向了他,温和一笑:“吃饱啦?”
宣赢内心不由地嗤笑了一声,脸上竟也温声配合:“吃饱了。”
也不知那位高人指点的不到位,还是赵林雁理解的不透彻,简单的对话结束,她又快要露出那副凄凄惨惨想要用力弥补的神态来。
望着赵林雁那双明亮至极的眼眸,宣赢莫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罪人。
赵林雁的气质与长相不必多说,身材好皮肤白,是美人中的美人,在所有见过她的人里,均对她赞不绝口,也就是这样一位超凡脱俗的美人,在面对他的时候仿佛一下子回归了复杂的人世间。
每看他一眼,脸色就苍老一份,每与他相处一秒,就多添一份苦大仇深。
宣赢简直觉得自己罪大恶极,竟然让赵林雁在他身上受了这么多委屈,连脸都不漂亮了。
在杨如晤走到身边时,宣赢低了下头,不再与赵林雁对视,转身上了楼。
杨如晤动了下唇,终究没发声,等宣赢身影消失在楼上,他转头看向了赵林雁。
“我.......是不是又做错了?”赵林雁讷讷问道。
杨如晤点头:“嗯。”
赵林雁一脸哀愁:“我只是太想了他。”
杨如晤失笑:“叔母,想人不是这么想的。”
赵林雁低下头,抱着抱枕掉了几滴泪,贺成栋坐过来,攥住她的手拍了几下,温声劝着慢慢来。
赵林雁点点头,想要亡羊补牢,刚想再询问杨如晤几句,就见他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了。
大约十多分钟,杨如晤手里端着一壶热水,跟他们道了晚安,往楼上去了。
敲门声响起时,宣赢正靠在床头发呆,房间内没开灯,宣赢盯着房门,眼睛逐渐亮了。
房门第二次被敲响时,宣赢解开扣子,脱下衬衣:“进。”
杨如晤一推门,看到的便是如此场景。
室内昏暗,宣赢靠在床头,一件无袖黑色T恤,双臂裸露,在那一隅沉默地笑着,似是一头自我禁锢也暗自蛰伏的凶兽。
“把灯打开。”宣赢命令他,“打开了视线就好了。”
“灯是否打开,并不会影响我的行为。”杨如晤把手放在开关上,仅仅两秒又移开,选择不开灯,他端着水壶就着微弱的月光走到宣赢床边坐下,然后把水壶放下,顺手将宣赢故意脱掉的衬衣搭在了他肩膀上,“不满意吗?你想要什么?”
他手仍在肩头按着,宣赢侧目看了眼,又将目光放到他脸上,昏暗里杨如晤五官依旧立体,风清月白纤尘不染。
宣赢忽然将手按在了杨如晤颈后,使劲往前一带,声线压抑:“我想让她死!”
杨如晤在一瞬间就握住了宣赢的下颌。
宣赢喉结微微一动,内心十分苦涩,明明不久前他们还在天星工作室谈笑,这一刻却又针锋相对。他脸上带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原来你也有脾气。”
二人用力气对抗,却又各自收着力道,杨如晤用大拇指在他耳根按了一下,宣赢脸颊一酸,反手怒把杨如晤脸上那副碍事的眼镜打开了。
“第三副。”杨如晤松开他。
二人撤开,宣赢从枕边摸到眼镜,勾在食指上:“这副没坏,不算。”
杨如晤抬唇笑了一下,刚要去接,宣赢手臂后移,也笑:“现在坏了。”
话落,他扬手一挥,眼镜反射着细碎的亮光,以抛物线的形式落到了阳台处。
杨如晤明显错愕了一瞬,竟也不再气恼,他脱下鞋,身体往床内挪了几分,然后屈起一条腿,手臂随意搭在上面,饶有兴致地看起了宣赢。
他这番动作行云流水,彷佛做惯了似的,宣赢刚想开口让他下去,忽然想起,这原本就是杨如晤的房间,是他鸠占鹊巢,把人从里面赶了出去。
“又生气了?”杨如晤问。
宣赢瞪着他,不肯讲话。
他们挨的很近,彼此身体的温度通过布料在做传输,宣赢无意识地攥了把手下的被子,刚进门的时候他注意到过,床品新换过,上面还有阳光的味道,攥在手里宣软蓬松。
对视很久之后,杨如晤保持至松弛的姿势,再次开口问他:“你是想看叔母继续对你满怀期待,还是想看她就这样平平淡淡?”
谈话的重点浮现水面,宣赢也学他屈起一条腿,试图在姿势上不服输:“无论期待还是平淡,杨如晤,你还不知道吗?全都是假的。”
杨如晤沉吟了几秒,语气如旧:“我是一个人,但是我有多重身份,在这里我视他们为亲人,他们待我亦是如此,在沈休那里,我是他的好友,所以也将你看作好友,宣赢,你想让我怎么做?”
宣赢静静地望着他,杨如晤的眼睛没了眼镜的阻挡,却愈显深邃,细瞧之下竟还有一丝深情的意味。
这男人的眼睛,还真是好看。
杨如晤双眸在他的注视中往下移了几分,很快他又重新与宣赢对视,同时抬起手,在宣赢的左脸上轻推了一下。
“说话。”
这一掌一点都不重,软绵绵轻飘飘,但其中意味无人知晓,宣赢一开始只觉得这动作像极了长辈与晚辈之间的亲昵行为,在看清杨如晤眼底绽放着一抹微妙的戏谑时,他诧异的地发现,杨如晤身上也有许多劣性在。
宣赢莫名气恼,抬手想要同样轻飘飘地还回去,当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杨如晤脸上,杨如晤嘴角的弧度忽然深了几分。
他目光沉静,不躲也不动,宣赢却停下了动作。
“宣赢,你来说,”杨如晤看眼在脸侧停滞的手,还是原来的话题,“你是想要叔母以前对你的态度,还是现在的态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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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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