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赢这话乍听十分孩子气,不仅幼稚似乎还有些赌气的成分在,贺成栋一如既往地宽容,笑他胡闹,按下不提。
众人安静中,对面的贺此勤先是疑惑地皱了下眉,随后端起一杯水,凝神思量片刻,迟疑地望向了宣赢。
宣赢回看过来,笑问:“你看什么呢?”
贺成栋接过他的话,随意一问:“长这么好看此勤看两眼怎么了?你要不挡住脸?”
继杨如晤之后,贺成栋也掌握了如何拿捏宣赢的技术,半开玩笑半是指点,宣赢抬起唇角一乐,果然不再说什么。
晚饭结束后众人在客厅坐下,贺此勤与林漾当真恩爱,没多久,二人又通上了视频电话。
他们聊订婚,聊结婚,夹杂着一堆设计思路与成品交付的工作,最后林漾俏皮地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想我,然后贺此勤这边得到了父母的戏谑目光,他轻咳了一声,往楼上走了。
赵林雁没在客厅久留,也不敢对宣赢多加询问,去了厨房试验一道新研发的菜品。
客厅只留贺成栋与宣赢,电视里放着一部年代剧,宣赢津津有味地看了很久,倒是没觉得多不自在,就是贺成栋无所事事地在周围走来走去闹的脑袋很晕。
“你坐会儿不行吗?”宣赢问他,“转悠什么呢?”
贺成栋摆摆手:“岁数大了,晚上不找点儿消遣容易睡不着。”
宣赢回头,眼神随着贺成栋流转,当贺成栋路过落地窗时,宣赢停住了目光。
落地窗通亮,院墙白皙清冷,窗外恰好挂着一盏灯,细腻昏黄的光落在临窗摆放的那张空荡荡的方桌上,无端地生出几分寂寞之感。
宣赢注视良久,想起了以往贺成栋与杨如晤在窗边手谈的场景。他仰头靠住沙发背,凝神片刻,还是手痒。
“贺叔,”宣赢叫他,“下会儿棋?”
贺成栋喜出望外地摆好了棋盘,等宣赢在对面坐下,贺成栋兴致忽地又散了许多。
宣赢的性格看起来属实不像能踏实坐下,更不像是个围棋高手。
虽然没抱有酣畅淋漓交锋的期望,但贺成栋也没撤身,想着就当逗孩子玩了,然而不消一刻钟,贺成栋就将刚才的想法收了起来。
“我小看你了。”贺成栋说,“我以为你就是逗着玩的水平。”
宣赢的棋艺受教与沈仲青与沈休,沈仲青棋风老辣,一着不慎就会落入圈套,每每与他对弈宣赢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而沈休则完全相反,他棋风凌厉,落子速度奇快,根本不给人考虑的机会,乍看全是破绽,等落完子,再纵观全局,这哪是破绽,分明是陷阱。
宣赢与二人生活多年,由于闲暇时间很多,所以受益也颇多,棋风则融合了二人的风格,既刁钻又绝妙。
贺成栋水平相对不错,不过可能因为为人稳妥,显露在棋艺上看着就有些优柔寡断,宣赢大杀四方,一个多小时后,贺成栋被杀的片甲不留。
宣赢起身接了杯水,回来看见贺成栋对着棋盘研究。
老头儿苦思冥想的状态让宣赢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他坐下笑问:“再来一局?”
“好。”贺成栋擦了擦手,“来。”
也就是这几分恻隐之心,宣赢全程都在苦思冥想地放水,奈何贺成栋求胜心切自乱道心,半个多小时后又落了下风。
贺成栋推推眼镜,抬眼看他,商量着问:“悔个子吧?”
“哪有这样的?”宣赢乐了,看了他几秒,退让道,“行,悔吧。”
贺成栋也不端着,乐呵呵地去摸棋子,嘴上问着:“真喜欢序南那样的?”
宣赢本以为他早忘了这回事儿,没想到还惦记着,愣过之后他抬下食指:“喜欢个屁,我又没见过他。”
“没事。”贺成栋往厨房方向看一眼,然后声音低了几分,“你妈忙活呢,你跟我说,我不告诉她。”
宣赢属实没想到贺成栋还有顽童一般的面孔,心理上一放松,言辞间不知不觉就松弛了下来:“没,没什么喜欢的人。”
在说完这句话时,宣赢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轮廓,因为闪的太快,他没看清楚是谁,也不知道在这个场合下这副轮廓在脑海里转瞬即逝的意义。
一旁的手机又响起来,贺成栋说了个稍等,按下接通建,宣赢向他手边瞥了一眼,屏幕上闪着两个字:如晤。
画面可能没及时调转,贺成栋接起时镜头刚好照到了棋盘上,宣赢听见杨如晤先是诧异地嗯了声,然后笑道:“白子输的挺惨烈。”
贺成栋把手机支到了水杯旁,笑骂道:“用你说,一晚上可不净输了。”
杨如晤沉沉地笑了几声,又问:“您有朋友来了?”
“不是老朋友。”贺成栋看眼宣赢,不吝赞赏,“你未必都能赢了他。”
说罢,贺成栋将手机递给了宣赢,宣赢错愕一秒,接住,手机里杨如晤看清对方是谁眼底也明显错愕。
他们忽然都沉默住了。
许久不见,杨如晤表面看好像又陌生了很多,但眼底的那份熟稔却令人有股莫名的信赖,宣赢正欲开口,忽然看到从杨如晤身后走来一个人。
身着白色浴袍,手里拿着毛巾正在擦头发,显然是刚洗完澡。
这人走进杨如晤,然后把手按在他肩上拍了下,杨如晤便扭头去看,不知他们说了什么,杨如晤发出几声很轻扬的笑。
两人夜晚共处一室,气氛和谐,瞧着当真暧昧横生。
宣赢眯了眯眼,心情瞬间就不好了,眼前那盘棋子似是也扩大了无数倍,轰隆隆地往他脑神经上砸。
“宣赢?”贺成栋提醒,“如晤跟你讲话呢。”
杨如晤说话了?说什么了?
宣赢重新看向手机画面,杨如晤轻皱着眉心,眼镜摘了,眼神莫名瞧着有些飘飘然的味道,跟醉意似的。
“杨律。”宣赢抬唇笑了,只是声音很冷,“你效率挺高啊。”
不等杨如晤反应,宣赢说完即刻按断了视频通话。
断线声一响,贺成栋诧异,宣赢深吸一口气,和善笑笑,非常懊恼地解释:“呀,我忘了,这是你的手机。”
贺成栋失笑,说没事,继续刚才的悔子行为。
宣赢没了耐心,一股脑地把自己的黑子与贺成栋的白子往桌上一倒,各抓一把,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很有规律的往棋盘上摆。
最后,在贺成栋略带震惊的目光下,宣赢向棋盘一指:“研究吧。”
他安置完倒是痛快地就撤身离开了,贺成栋坐着一动没动,看看宣赢离去的背影,再低头瞧瞧棋盘,想着今晚应当是睡不踏实了。
宣赢回到房间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被遗落在了床头,晚饭前他曾上来待了一会儿,吃完饭又跟贺成栋下棋到现在,压根没想起来手机这回事。
打开一看,里面有几条消息,有几位老客户的修复要求,有童敬舟在天星工作室群里艾特他臭贫的玩笑。
程愿的消息在最后,他问宣赢,今晚要不要来玲珑阁。
宣赢脑海里突然回闪了一帧画面,那个刚洗完澡的男人把手搭在杨如晤肩上,五指修长白皙,当真好看的紧。
一个‘好’字打出来,下一秒,一通电话如同及时雨一般,接通键取代了发送键。
“你挂我视频做什么?”杨如晤的声音传来。
宣赢走到阳台,在软椅上坐下,室外夜色动人,少许繁星点缀在夜空,一闪一闪像极了心跳。
“又不说话?”杨如晤嗓音很淡,带着微醺之感,“我哪儿又得罪你了?”
宣赢抬起一条腿抱在臂间,问的奇怪也莫名:“杨如晤,你真去相亲了?”
杨如晤静了很短的时间,随后他一改常态,竟闲闲来问:“啊,相了,怎么着?这也不行?”
宣赢觉得他这口气很不对劲,细想想他更不对劲,彼此都僭越了些。
“没看见我给你的消息?”杨如晤又问,“愣什么呢?”
杨如晤确实有发来消息,看时间还在给贺成栋打那通视频之前,只是宣赢还没来得及看内容,杨如晤直接打来了电话。
宣赢如实告知:“四条,没来得及点开看。”
“是不想看还是真的没来得及看?”杨如晤颇有耐心,“说说?”
不怪杨如晤非要问到底,出差在外的这些日子,他的消息多数是询问宣赢周五能否单独去贺家的问话。
每每看到,宣赢下意识地就将杨如晤与赵林雁联系在一起,继而又会想到赵林雁故作稳重的笑脸,往日杨如晤发三条,他回复一条都是多的。
宣赢摸了下鼻尖,自知理亏:“真没来得及看。”
“那以前就是故意的了。”杨如晤点破他,“是不是?”
宣赢托起下巴:“对,以前是故意的。”
伴随着杨如晤低沉的笑声,电话那边同时响起打火机叩响的声音,杨如晤抽了口烟,吩咐道:“那你现在看我刚才发的那四条。”
宣赢烦道:“通着电话呢,有什么事你就说。”
杨如晤给他扔一个字:“看。”
后面通话陷入沉默,香烟细微的燃烧声缓缓地传输过来,宣赢几乎都能想象到那支烟燃到了什么地步。
杨如晤非常有耐心,彷佛宣赢不去看,他便能一直不说话。
宣赢认输,不得已切换到了微信界面。
「晚上吃的什么?」
「打电话怎么不接?」
「在忙?」
「此勤小报告来了,说你胃口挺好」
很日常的问候,平时杨如晤也会发类似的消息,宣赢戳了戳界面:“我看——”
话未说完,手机一震,杨如晤的窗口里又新弹出一条消息。
“你又发——”宣赢顿住,手指忽地一缩。
杨如晤笑问:“看清了吗?”
屏幕的亮光比月色还要轻柔,宣赢的胸口似是被一团看不见的烟雾堵住,他想问杨如晤你什么意思,动了动唇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问你呢。”许是刚抽过烟,杨如晤的嗓音很黯沉,尾音也被厚重的磁性缀着,“看清了吗?”
几秒之后,宣赢淡声回复:“看清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跟我解释的着?”
杨如晤听罢竟哈哈大笑,很快笑声减弱,甚至悠哉道:“怎么跟你没关系?”
这话听着大有深意,宣赢嗤声道:“我拦你了?”
“你说的,我英俊潇洒事业有成,何况我也极有自信,若是相亲必会成功。”杨如晤恢复了那副冷淡的口吻,“成功代表着家里会添人进来,后面你又会多个哥哥,无论如何我也得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免得你脾气上来,再把我的人吓跑。”
宣赢被他噎的说不出来话,反思许久,他暗骂自己也是贱的,大半夜做什么接杨如晤电话,受这个窝囊气。
缓了几秒钟,宣赢想胡乱怼两句找回点面子,没料他还未开口,杨如晤直接道:“行了,不早了,睡吧。”
断线的嘟嘟声响彻宣赢耳膜,他气得把手机往床上一砸,大骂杨如晤是个混蛋,奇怪的是骂完了胸口的郁气也散了,末了竟然笑了起来。
没多几分钟,宣赢没忍住又打开手机,眼前的屏光比月色还要亮几分,屏幕是几分钟之前,在与杨如晤保持着通话时,他发来的第五条消息。
「偶遇,没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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