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踢家暴男的力道没法比,所以那桶还在她腿边打晃。
杨招远眸子不自主又在谢莞身上溜了一圈。
不管是出主意撞门,泼泔水,还是下黑脚,她都做得果断爽利,实在跟她先前表现出的小可怜形象相去甚远。
不过,现在这样倒更顺眼了。
刚想到这,谢莞就小心弯腰靠近,建议道:“要不要捆起来?省得他再发酒疯。”
这话一出,立马得到连声附和,一个大汉刚找来绳子,门口传来一道苍老的女声:“我的儿,你咋又喝酒呢,打坏你媳妇,回头你叫栓子咋办?”
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扒拉开人群,看见被像死狗一样摁趴在地的吴老三,立马哭天抢地,真心实意地哭嚎起来。
一边用帕子抹泪,一边隐蔽地拿眼剜向杨招远和还高举这绳子的大汉,然后指挥跟在身后的俩儿子扶起吴老三,顺手捂紧吴老三不干不净的嘴。
见着吴老三绿绿黄黄的泔水污物,扇着鼻子嘟嘟囔囔咒骂两句,再三叮嘱照看好好大儿吴老三,才作焦急心疼状小跑到儿媳妇跟前嘘寒问暖。
“嗷呜!”一声痛呼,吴老三兄弟抽回被咬出血的手,反脚狠向吴老三
吴老三人一瘫烂泥般摊在地上,嘴巴照旧比烂泥更臭。
谢莞各处张望,突然扯扯杨招远手臂,跟他指了指不远处被踩进泥地的汗巾。
杨招远低眼凝着她。
谢莞眨眨眼,以为他没懂自己意思,朝吴老三那边撂了个白眼,又提醒俩字:“堵嘴。”
杨招远垂下眼皮,眼底似闪过一丝暗芒。
然后他动了,虽冷淡着脸,手脚却不慢,一个闪身勾起汗巾,抬手扔给吴家兄弟,那人抓过汗巾哪还管脏不脏臭不臭,二话不说塞吴老三嘴里。
这边清净了,吴老太奇特的咏叹调愈发明显。她正软语安慰儿媳,替儿子求情认错。
“老三他不是故意的,都是那害人的马尿,回头妈说他,再不准他沾一滴酒!赶明儿他清醒了,叫他给你好好赔罪。看在妈的面子上,你再原谅他这一回……”
“没伤到哪里吧,妈看了真心疼……”
好一番唱念做打,周围人也做起和事佬,都想叫那个被打的鼻青脸肿,削薄得跟一片纸的女人开口说原谅。
谢莞看得膈应,于是上前制止拉扯儿媳胳膊的吴老太,煞有介事道:“老太太快放手,我瞧着婶子胳膊脱臼了。再扯下去,要坏。”
吴老太的哭嗓猛地噎停。
刮一眼谢莞,再不搭理,吊嗓嚷嚷:“哎呦,栓子他妈真伤胳膊了?唉,你咋不说呢。你可……”
吴家人要带儿媳妇去诊所看伤擦药,四周邻居便各自散去。
谢莞缀在杨招远身后,听同行的人唏嘘讨论。
“你说好好的人为啥要喝酒,一喝上酒就变畜生,不拿媳妇儿当人,往死了抽。”
“他之前不喝酒也打,有一回被招远小子狠狠收拾了一顿,再不敢乱来的。”
谢莞抬眼睃一眼前头的高拔背影,借着朦胧月色的描摹,像一座峻峭又沉稳的山。
她高高竖起耳朵,从这些细碎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前情。
吴老三媳妇以前跟杨奶奶关系不错,杨奶奶去世后还偶尔照看杨招远,去年吴老三把媳妇打进医院,杨招远带人找上吴老三,把吴老三好一顿揍,吴老三自此不敢在清醒时候打老婆,可一喝酒就控制不住,今晚已经是第三回醉酒发疯打人了。
听了一路,倒是都巴望着吴老三改好,有人提了个“离婚”,就被七嘴八舌堵了回去。
“谁家过日子不磕磕绊绊,回头吴老三酒醒了多去劝劝,他知道改了就行。”一个大娘说出大部分心声,“吴老三能干能挣,他家日子眼见越过越红火,再说还有栓子呢,那孩子机灵孝顺,她妈好日子在后头。真离了,二婚又能找到什么好人?”
这一番论调,谢莞不能认同。
九十年代了,早已不是谈离婚色变的二三十年前,虽依旧受人指指点点,但风气宽松许多,再说,被人说总比不知哪天被打死打残强吧。
家暴男必须远离。
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只要原谅了一回,只要不跟对方划清界限,此后便会有第二回、第三回……第无数回。
她孤儿院的一个同伴就是鲜活的印证。她和她对象十来岁谈恋爱,只因为两人逛街时,她被陌生男人搭讪,哪怕她当场坚定拒绝,对象回家还是对她好一顿拳打脚踢,事后跪地求饶,自扇巴掌说都是太爱她,怕失去她,同伴原谅了,甚至天真地沉醉于“他怎么那么爱我”的虚幻臆想里。之后,暴力、跪地求爱、原谅形成常态,慢慢地发展成,只要他喝了酒,不顺心,甚至同伴看了哪个男人一眼,都会当成她被拳脚相向的理由。
好在,在她穿来前,同伴已获得新生。
谢莞揣着满脑子的反驳言辞,踩着前头人的影子进了家门,洗过手,一先一后迈进堂屋。
“你没事吧?”先上上下下将杨招远扫量一遍,只在他左手臂上看到一块新添的青红,谢莞还是又问道,“除了手臂,还伤着哪儿了吗?”
杨招远不在意地摆手。
谢莞气却不平:“看你三两下就制服住了吴老三,还以为他是个软脚虾,最多扑腾两下。”
杨招远眉峰稍抬,深邃眼眸在谢莞面上落定,冷嗓道:“知道他扑腾,还敢凑那么近?”
“有你摁着呢。”谢莞软了声调。
这话可不是吹彩虹屁。
吴老三被他死死钉地上,的确伤不到人。
再者,他也一直留着心,才能在旁人没反应过时,及时截断吴老三预备朝她喷吐的芬芳。
像是没想到谢莞会这么说,杨招远神色一顿,转身拎起陶罐倒水。
道谢从桌上端过他推过来的水杯,灌了两口,谢莞下意识清清嗓子。
吴家的事,众人言论,攒成一大团绵软的棉花一直塞在她心口,这会儿谢莞再忍不住倾吐的**,仰头问对面人:“你觉得她该离婚吗?”
虽然谢莞没具体指出“她”是谁,但她相信杨招远知道她在说谁。
杨招远神情冷淡,语气不带什么情绪:“我早问过。”
谢莞眼睛一亮。
意思是他也赞同离婚的。
她发现两人生长的时代虽间隔数年,他还时常肃着脸,一副万事别来烦我的模样,就连照顾人时姿态也是冷淡的,但他做事认真利落,也很心细,他愿意照顾女性,且不贬低女性,特别最后两条,在这个年代真的异常珍贵,叫他脱颖于当今大男子主义深植的男性。
“怎么了?”一声低沉的询问召回她飘忽的思绪。
谢莞掀眸,见青年正低眸逡视她眉眼,像是探究,又好像什么情绪都无。
想法不便详细吐露,谢莞便拣了个合乎当前的回答:“我很高兴,关于婚姻,咱们有很高的共识。”
共识越多,思维三观越接近,日后帮他避祸想必不会遇太多阻碍。
谁知,她话音一落,四周空旷的安静。
谢莞分明察觉,有微妙的东西在悄然酝酿。
果不其然。
对面,杨招远挑了挑眉,端起杯子一口灌尽,指间把玩着空杯,漆黑的眼半垂半压,沉哑的声线似讥似嘲:“你才知道我们关于婚姻的共识高?”
谢莞兀地抬起眼,两簇视线交触。
仿佛跌进一片暗夜深潭里。
须臾一个激灵。
她蓦地想起杨招远与“谢莞”曾口头达成的“约法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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